青荇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青杳也隻能給她擦眼淚,楊骎走到她身旁蹲下問需不需要自己幫忙。
青杳微微地搖了搖頭。
救急,救不了窮。
青荇看了看楊骎,然後對青杳說:“爹和債主說可以讓你也嫁過去抵債,你别告訴爹,是我悄悄聽見的。”
楊骎腦子“嗡”地震了一下,原來這就是自己剛才聽到她說那句“良家子不為妾”的意思嗎?
“無咎,”楊骎想要伸手去握她的手,但是又覺得不妥,半途收了回去,“有這樣的事?你怎麼不和我說?”
青杳看了看楊骎,又看了看青荇,暗暗感慨青荇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已經很懂得利用身遭的一切條件為自己謀劃。
青杳替青荇擦幹眼淚說:“沒有,爹沒有讓我嫁給任何人,他就是讓我去見見那個人而已。”
見見?而已?楊骎心裡老大不樂意,見見也不行!
青荇吸了吸鼻子對着楊骎說:“那個人已經很老了,家裡有好幾房姨太太,他說見過大姐姐,想娶大姐姐。”
楊骎一把把青荇攏到自己身前問:“那個人是誰?家住哪?叫什麼名字!你跟我說,我給你們——”
“先生,”青杳把青荇從楊骎的手中拉回到自己的身邊,“我跟她單獨說幾句。”
青杳把自己的地址告訴青荇,囑咐她要是有什麼事可以去找自己,還讓她帶話給顧祥,錢的事情自己會想辦法,讓他不要賣女兒。說着拍了拍青荇的後背,讓她回去了。
登車回程,青杳一路無話。
但是楊骎心中憋得慌,幾次三番要問都看她的臉色把話收回去,眼看着進了城門,他覺得不問實在不行了:“你不會真的要去跟那個老頭子見面吧?”
“隻是見見,相親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楊骎想到自己也是因為相親對顧青杳生出了情意,于是更加警覺,也顧不上别的了,“你沒什麼意思,防不住人家有歹意啊!”
青杳沒說話。
楊骎直接說:“你要是需要錢的話——”
還沒等楊骎把那後半句“直接跟我開口就好了”說出來,青杳突然伸手捂住了臉,無聲無息地掉起了眼淚,楊骎在一旁坐着,卻愛莫能助。
但是青杳的情緒來得快過去的也很快,隻是很安靜地哭了一會兒,然後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先生,為什麼我最狼狽的樣子總是被你看見呢?”
“那你還想讓誰看見?你要是缺觀衆,我再給你叫三五十号人來?”
青杳無奈地一哂,這個人說話總是這麼不着調,但此刻的沉重似乎确實要有一點不着調來消解。
為什麼羅戟不在呢,青杳一想到這一點,心裡就湧上酸澀之意,為什麼在自己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偏偏不在呢。
楊骎像是洞穿了青杳的心思:“誰叫你想見的人總是不在呢?他不在,你總得允許有端方君子伸出仗義之手相助吧。”
說完他偏頭看了看顧青杳的臉色。
日落在她的臉上鍍上一層紅銅色的光,長長的睫毛上還沾着一滴淚珠,在晚霞裡折射出一道璀璨來。
“先生,你有試過往上走的時候,家人非但不能托舉着你,反而拉着你的腳踝往下拽的感覺嗎?”
楊骎見她問得認真,于是他也就答得認真:“說實話,沒有。我出生在雲端,沒有往上走的空間,硬要往上走,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他這話說得坦誠,青杳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和她根本就是夏蟲不可語冰的兩路人,他們的悲歡永無可能相通。
“但我試過從雲端被扯到地獄的感覺,”楊骎的語氣很輕松,仿佛在說别人的事,“我父親出事以後,我抱着必死之心上了前線,但是卻因此而重生,還交了幾位過命交情的同袍。”
“所以你想跟我說,隻要自己想往上走,再多人也無法把你往下拽是嗎?”
“我想說的是家底厚就是好,我姐夫一登基,我就得勝還朝了,繼續過我錦衣玉食的日子。”
青杳看了看楊骎,高挺的鼻梁下面一絲笑容漾在唇角,确實是一張沒受過欺負的臉,滿面都是得意和不知愁。
“您真是坦率得殘忍啊。”
“顧青杳,你發現沒有?咱倆其實還挺像的。”
青杳對他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我覺得咱們二人之間沒有一絲相像之處。”
“你别急着否認,你聽我給你分析啊,”楊骎不疾不徐地娓娓道來,“你看你父親離了你和你母親和别的女人成親生子,我父親也是啊,當年我才四歲,我爹就跟當朝公主的伴讀私奔了,我娘當時告禦狀,告得長安滿大街都知道。”
青杳微微訝異,這是她出生前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楊骎依然不以為意,從容不迫地接着說:“你們家你爹重男輕女,我父親也偏心我弟弟,對外都隻承認有那一個兒子,對我根本提都不帶提的。”
“這……”青杳沒想到高門大戶居然也有這種事情,“這也太過分了吧。”
“你母親至少全副心思在你身上,一聽說你生病立刻就來了,我母親聽說我生病了就把我交給奶娘了。”
青杳徹底不知該怎麼作答了,一瞬間她覺得楊骎有點可憐,可是她心裡又很清醒,自己算老幾,輪得到她來可憐楊骎?有那個功夫還是多可憐可憐自己吧。
楊骎用手肘輕輕碰了碰青杳的胳膊:“你看,隻要你稍微用心了解我一下,就會發現咱們倆的共同點比你想象中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