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你,果然還是有一點不一樣。”
楊骎出去以後,碧秋雲突然冷不丁地說了這麼一句。
突然安靜和安全下來,青杳的腦子木木的,眼皮發沉,但是精神卻緊繃着,在陌生的環境裡,她絕不肯睡去。經曆了剛才的那一遭,青杳倒是漸漸沉下氣來,因為知道刺客的目标并不是自己。
碧秋雲像是為了緩解青杳的緊繃,起身去牆上摘下了那把紫檀木琵琶,橫抱于身前,用撥片輕輕撥弦,起先隻是音符的随機組合,旋而逐漸流暢,音律低低的,帶着一點異域風情,是青杳沒聽過的曲子。
青杳坐在碧秋雲身側,雙手環抱膝,下巴搭在膝蓋上,一邊聽她彈奏琵琶曲,一邊自己自言自語地說道:“其實今晚我本來不該在這兒,我本就不該來。”
碧秋雲以為青杳還在剛才的驚懼中沒有緩過來,指間撥片未停,玉聲安慰道:“楊大人不會放着你不管的,他隻是要先把那些重要的人送走。”
青杳覺知碧秋雲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解釋道:“我跟楊大人今晚隻是偶然在這裡遇見,我也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個人,先在這裡叨擾你一會兒,等那些重要的人走了以後我也就回家了。”
碧秋雲隻是微微垂下頭,琵琶細語叮叮咚咚,夢呓似地問了一句:“要不要試一試?”
青杳沒聽懂:“什麼?”
“他對你的心意。”
從摘星閣到攬月樓要經過一道臨水的曲廊,現下每隔十步都有一個楊骎從羽林軍中抽調的羽林衛在暗中守衛,斷了往來于攬月樓和逐日閣的通道,現在攬月樓這個倒品字型的建築被楊骎分割成為了三座孤島,沒有他的口令,任何人不得擅離崗位在三者之間移動。
而他此刻,是從摘星閣駛向攬月樓的夜航船。
得益于楊骎及時阻斷了摘星閣的刺殺外溢,攬月樓内此時一片歌舞升平,對剛才就發生在不遠處的刀光劍影渾然不知,楊骎從廊橋直接走進來,站在攬月樓的二層居高臨下,很順利地就找到了他安插在酒客中的心腹,原本他們是作為他的眼睛替他盯着點魏強何時出現的,可魏強沒出現,出現的卻是從天而降的刺客。
今夜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楊骎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一些焦頭爛額。
他從攬月樓的正門出去,繞了幾步,來到了不遠處的一道暗巷,那裡有他提前就準備好的馬車,此刻長壽郎正坐在車架上預備揚鞭馭車前行,見他踏着月色走來,忙籲停了馬,低聲道了句公子。
長壽郎話音剛落,車簾掀開,從裡面同時擠出兩個腦袋來,異口同聲地叫了一句:“舅舅!”
楊骎伸手揪住太子李瀛的領子趁他毫無防備地把他從車上拖下來,照着他的屁股就踢了一腳,踢完仍不解氣,要從長壽郎的手中奪過馬鞭子抽這個外甥,長壽郎忙捂着鞭子躲開,而車裡的突厥小王子巴沙爾也立刻跳下車來攔腰抱住楊骎,維護他的摯友、他的異姓兄弟不要被舅舅給打個滿臉開花。
因為舅舅看上去動了真怒,而舅舅不生氣則已,一生氣是很吓人的。
“舅舅,舅舅,您消消火,”巴沙爾笑着哄楊骎,“當時有六個刺客追着我們到了逐日閣,我跟李瀛還有長壽叔,我們就這麼背靠背跟他們打,就跟三頭六臂的哪吒似的,那些刺客跟我們過了有二三十招,全被我們給解決了。”
巴沙爾說話的時候還帶着少年人初次染血後獸性被激發的興奮,卻被楊骎揚起手刀砍在他的脖頸上,令他霎時閉了嘴。
楊骎扭頭怒問太子李瀛:“受傷沒有!”
太子搖搖頭。
“為什麼來這兒!”楊骎的聲音不大,但低吼如獅,叫在場其他三人噤若寒蟬。
“是徐相!”太子雖然已經十七歲,但仍不乏少年人的稚嫩,“說舅舅你在平康坊的攬月樓辦了個熱鬧的酒宴,邀我同往,我心想這是舅舅的雅集,料想不會有什麼,誰能想到——”
果然是徐相!
楊骎殺完人湧上腦子的熱血在夜風中已經逐漸冷靜了下來,幾乎不費什麼功夫就想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徐相的苦肉計。
他知道楊骎在攬月樓設宴,所以故意邀太子同往,又用心險惡地安排了刺客,多點齊發地向着太子、楊骎、席間胡人客商同時發動襲擊,但凡有任何一組得手,徐相都能坐收漁翁之利——
如果太子重傷或者死亡,徐相順理成章就可以推自己的外孫——新生的小皇子取而代之,此為一;
如果楊骎重傷或者死亡,對徐相來說就少了一個政敵,楊骎在陛下暗中授意下蠶食的徐相的權柄會瞬間收歸徐相之手,此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