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幾個胡人客商,往大了說是外交事件,往小了說是長安城上元燈節出了重大的安全纰漏,堂堂皇城、天子腳下,國舅爺的宴席上出了這種事,楊骎本人難道能夠不擔罪責?此為三;
哪怕是像現在這樣太子和楊骎本人都安全無虞,但是徐相破壞了楊骎的計劃,而且還受了傷,無論如何,楊骎已經免不了進宮接受責罰的結果。
老而不死是為賊,徐相的歹毒之計叫楊骎恨得咬牙切齒卻也不得不承認姜的确還是老的辣。
更讓他憤怒的是他布局了近一個月的與魏強在今夜接頭見面的計劃此刻已經灰飛煙滅了。無論魏強原本是否決定露面,發生了這樣的事,他一定會像驚弓之鳥一樣遠遁,楊骎短時間不會再有他的消息了。
功虧一篑,但是篑在了哪一步,楊骎還沒想到。
有内鬼。
這是他的第一判斷。但是他又立刻否認了自己這個猜測。
除了他,沒人知道他今晚要和魏強見面。楊骎又不可能會向徐相告密。碧秋雲雖然知道楊骎今晚要和一個重要的人會面,但肯定不知道是魏強。
抱月樓作為楊骎暗中建立的信息情報彙總和中轉站,消息來源很多,魏強給楊骎寫來的那封要求會面的密信,用的是鴻胪寺内部的暗語,隻有受過訓練的人才能看懂,等閑之輩看了,也隻會當做是尋常商鋪記賬的單子。而陛下暗中授意楊骎要他盡快熟悉鴻胪寺的一切以便随時接管大唐與諸邦國的外交往來,是以他用最快的速度熟記了這套暗語,并且用暗語給魏強回了信,約他在上元燈節之夜在攬月樓見面。
難道是自己在布置攬月樓的時候不夠謹慎?包括調度羽林衛和太學生的動作被徐相有所察覺?
楊骎以手扶額,用拇指和中指揉摁兩側的太陽穴,又酸又脹又疼。
“舅舅——”
不知為何,太子李瀛的聲音聽上去非常凄惶。
楊骎皺着眉頭看他今晚到底還能給自己折騰出點什麼幺蛾子。
太子從馬車車門上取下一個紅色的絨布袋,從裡面捏出一隻金鑲珍珠的手镯舉到楊骎眼前。
“這是濤濤的……”太子幾乎帶上了哭腔。
楊骎的腦子幾近轟然裂開。
“濤濤怎麼了!”巴沙爾揪着李瀛刨根問底,“這是濤濤的東西嗎?她怎麼了!”
“舅舅,我不知道濤濤的東西怎麼會在這……”太子的聲音已經有些失魂落魄了。
這手镯楊骎認識,是安瀾公主十三歲生辰的時候皇後送她的,上面鑲了十三顆東珠,個個都有黃豆粒大小,而且是一模一樣的圓潤,是楊骎從成千上萬顆東珠中一枚一枚篩選出來的,意為安瀾公主是楊李兩家的至尊千金、掌上明珠。
有人把這隻手镯放在這裡,意在告訴楊骎,濤濤在他們手裡。
“公子,我陪您回去找公主吧。”長壽郎的語氣不無擔憂。
“不,”楊骎心急如焚,但是聲音和語氣卻始終鎮定,“長壽郎你帶着太子和巴沙爾去咱們之前準備的安全之所等我消息。”
“舅舅,我跟你一起去!濤濤丢了,我跟父皇和母後沒法交代……”
楊骎忍住把外甥掄出兩丈遠的沖動,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給我老實待着!在我回來之前你哪都不許去!”
說罷,一轉身又往攬月樓走去。
濤濤啊濤濤,你此刻在哪兒呢?舅舅好擔心你啊。
這一夜,楊骎隻覺得自己分身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