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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而今聽雨僧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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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的日子,太學依例是要休沐一天的。

因着次日休沐,侍講博士們和各位學官大人早早地卸了差使歸家去了,因此還未及日落掌燈時分,學宮的官署早就人去屋空,寂靜一片了。

青杳自就職以來便住在學宮裡,一來要照料打理女學生員衣食住行上的種種細節,二來住在學宮也行事方便,省下不少來回路程上的時間,左右她也沒有家庭需要照料關懷,她心系的人就在學宮裡,留在這裡,時不時還能與他擦身而過、見上一面。單是如此,青杳已經覺得心滿意足。

恰如此時此刻,她氣定神閑地用拂塵拂去各位大人書案上的浮土,悶悶的雷聲遠遠震響,今年的春意,來得仿佛比往年更早些似的。

青杳隐約聽得門外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到了門口卻突然止步不前,她停下擦拭燭台的手,扭頭望過去,羅戟正站在門外,猶豫着該不該進來似的。

青杳公事公辦地問他:“你找誰?”

羅戟也答得畢恭畢敬:“我來給盧博士送五齋收上來罰抄的課業。”

說完将手中捧着的一摞紙冊往青杳的面前呈了呈。

青杳撇了一眼盧晔的書案,他是太學明律科的的侍講博士,這一學年專門講授《唐律》中的“斷獄篇”,因他本人在刑部中也兼着官職,因此總要在太學和衙署之間兩邊跑,青杳平素與他會面不多,隻是因着自己是助教,時不時會被各路博士抓去湊手幫忙做些批閱課業的雜活,但又因着刑律十分專精,批閱課業的事情盧晔向來是親力親為,絕不假手于人,羅戟時常跟青杳說起這位盧博士雖然年紀輕輕,作風卻嚴謹嚴厲,罰起人來從不手軟,不講情面。

其實這一點青杳比誰都清楚。盧晔最喜歡罰太學生抄寫唐律的法條,一抄就是五十遍起,生員中素來對此怨聲載道。青杳有時暗暗在想,本學年若是評選“我最痛恨之學師”,這位盧晔盧昭晰博士絕對高居榜首,無出其右者。又因這位盧博士近來在女學開講了《唐律·戶婚篇》這門課程,因他出身世家,相貌英俊而又風度翩翩,可是引得許多女學生們趨之若鹜地來聽講,豈料他作風狠厲,殺伐果決,凡是遲到的、課業晚交的、上課走神的……總之他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罰這些女學生們抄法條,隻是苦了身為助教的青杳,時不時便要被這位盧博士美其名曰地“請”到官舍去一起批閱這些罰抄的課業,經常是忙到披星戴月的夜裡。因此,這位盧博士開課還不足半月,課堂上從一開始的擠擠攘攘已經轉為門可羅雀,隻有三五個生員還堅持按時出席聽講,這裡還包括青杳這個負責監督課堂紀律的助教。

“盧博士,你有沒有想過……”青杳曾經悄悄地婉轉提醒盧晔,“稍微……我是說在教學允許的情況下,對生員們稍微那麼懷柔一點點……”

豈料盧晔卻直接說:“律法本就是嚴苛的學問,若是連這點要求都達不到,說明就不具備邁過這道門檻的能力,我也沒必要為他們浪費精力。”

說完故意振振大袖,一撩袍擺,邁步而去。

青杳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感慨,挺斯文潇灑的一個人,怎麼居然是個怪東西呢?

一想到動不動就被這位盧博士“抓壯丁”夜值批閱,青杳不禁打了個寒顫,好在他今天走得早。

收回思緒,看羅戟在門口侍立,青杳指了指盧晔的書案:“他已經回家去了,你把東西放在他的書案上吧。”

羅戟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進來,把一摞課業整整齊齊地放置在案,然後轉過身子,與青杳擦肩而過的時候,袖子和袖子蹭了蹭,塞了一個紙團到她的手心。

其實此刻并沒有外人,他們也并不需要如此謹慎,隻是開學以來,他們都是這樣互通信息,一來二去竟有了些隐秘的趣味,二人你來我往,樂此不疲,仿佛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偷吃糖果的小孩子,除了一點甜蜜,還有些許刺激。

青杳手指靈活地撥開紙團,用袖子半遮半掩地,垂眼看見羅戟在字條上寫的小字,嘴角微微地牽扯了一下。

“你等一等,”青杳轉過身去叫住羅戟,“我有事找你。”

羅戟停下腳步,一雙清澈的眼睛看着青杳,虔誠地等待她的吩咐。

時辰還不算晚,天色卻陰暗沉沉,悶雷聲由遠及近,次日休沐,無論是老師還是生員,此刻大部分都回家去了,零星未歸的那些此刻也在離學宮有些距離的寝舍,因此,整個官舍一片靜谧。

毫無預兆的,青杳迎面而來的突襲一吻,讓羅戟毫無準備。

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那個由淺至深的吻已經把他的靈魂攫住,狠狠地拖拽到半空,不管不顧他的死活。

青杳膽子也太大了,這裡可是學宮,羅戟沒有失去理智,他的心怦怦直跳,他也說不上來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興奮。

他當然知道此時此地此刻周圍沒有人影,否則他也不敢來,他知道她在這裡,他來找她,當然是暗暗地希望發生點什麼,隻是這希望太不體面,他不能訴諸于口,光是想一想,也是夠難為情的。

青杳倒好,自己想也不敢細想的事情,她竟想也不想直接付諸行動了。

她可真是個實幹家啊,羅戟的腦子電光火石的,閃過的竟是這樣的一個念頭。

當他準備好調動所有的精力和熱情回應她的時候,她又非常自律地鳴金收兵了,恬靜淡然地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羅戟那剛剛被拖拽到半空的靈魂忽然間又被她摔回原地,砸得他眼冒金星,頭暈腦脹,他回味着,回想着,回憶着。

是幻覺嗎?

肯定不是幻覺,因為自己剛才塞進她手心的小紙條不知何時又被原封不動地塞回自己手裡了。

調戲完少年郎的顧青杳此刻靈台清明,身心愉悅,她微微歪了頭看羅戟懵懵然的樣子。

羅戟也看她,欲拒還迎,欲說還休的。

青杳把頭歪向另一個方向,身子跟着搖搖晃晃地逗他:“你還有事兒嗎?”

羅戟眨了眨眼睛,束手無策地欲言又止。

青杳的語氣輕松又歡快:“要下雨了,沒事兒的話早點回去歇着吧,明天可是難得的休沐日啊。”

羅戟懵圈着,被青杳掉轉身子一下推進了簌簌的春雨簾幕中,跑出挺遠以後他才想起自己手裡捏着的紙條,紙條上問青杳的問題她還沒答話呢。

立春之日,是個晴天,但是春寒料峭的,二月春風似剪刀。

一個大叔駕着一輛幹淨的牛車,四平八穩地停在務本坊一家書畫文具鋪子門口,青杳撩起車簾毫不費力地登車而上,羅戟坐在車廂裡,正是特意來接她的。

兩人雖然都是從學宮出發,但是車子不能停在學宮門口,非得分頭走。他先去雇車,她到附近的書畫鋪子門口等。

他們約好今天一同去山寺燒香祈福。

扶着青杳坐好,羅戟說:“你昨天沒答複我,我以為你不來呢。”

青杳故作傲嬌:“我怎麼沒答複?你自己笨,沒領會我的意思。”

羅戟說不過青杳,微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春色正好,青杳心情雀躍,拉着羅戟的袖子叽叽喳喳小麻雀似的語不停歇:“我開春新做的裙子,眼下最時興的金紅底寶相花的繡紋,搭花青色的大袖外衫,靓吧?”

羅戟微笑着一點頭:“靓”,然後他想了想又說,“隻是衣料有些單薄,當心貪靓着涼。”

“着涼我也要靓!”青杳密不透風地續上自己的話頭子:“我知道配色有點鮮豔,可是我想着春天了嘛,今年又是我的本命年,人生苦短,我也美不了很多年了,一咬牙一跺腳就制了一身。”

青杳跟羅戟說起話來就跟不用換氣似的:“我本來是想穿男裝的,這樣咱們就可以雇兩匹馬,一起騎到山寺中去,可是我轉念一想今天去上香禮佛的人肯定特别多,要是遇上太學的人就糟糕了,所以我覺得還是謹慎點好。”

說着從身後拿出一頂帷帽來:“到時候下車進了寺裡,我就把這個戴上,遠近誰也看不出我的模樣,真要遇上熟人了,你就說咱們是——”

“親戚。”

羅戟和青杳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個能夠概括他們全部關系的暧昧詞語,這已經成了融化在他們彼此血液裡的默契。

離長安城最近的山寺便是歸元寺,就在妙盈的靈都觀附近,從前青杳幫妙盈打理觀中雜事時常常路過,這裡常年香火旺盛,隻是青杳不信佛,是以也不常來,今日說是來敬香禮佛,不過也隻是存了踏春冶遊的玩興罷了。

歸元寺的地方不小,香客如織,青杳和羅戟随着大流一路拜過了大雄寶殿,隻許了些出入平安之類的心願,便随着知客僧去觀賞寺中廣受贊譽的那副“目蓮救母”的壁畫。

那知客僧雖然看上去與青杳年歲相幾,但是卻頗有一股不染紅塵俗事的超脫,他熟練地引着香客們欣賞壁畫,随口又引經據典地将佛經中的典故娓娓道來,不由得讓青杳感歎小小山寺真是卧虎藏龍,高僧原在俗世中。

觀賞完壁畫,一個身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彌怯生生地走到青杳和羅戟的身側,小聲跟二人說,他的師父、也就是歸元寺的住持邀請二人去禅房喝杯茶。

青杳感到意外,仰起面孔問羅戟:“二郎和寺中住持有交情?”

羅戟也有些摸不着頭腦,搖了搖頭。

但是長者之邀不敢辭受,二人跟着小沙彌一路繞過幾重殿宇,來到後堂一處僻靜的小院,當中一間禅房的門開着,一名須發皆白的老僧正居于室中,笑眯眯地等着他們。

問了禮,青杳摘了帷帽,和羅戟在這法号名為“得舍”的住持對面坐下,也不知該說什麼,隻能斯斯文文、安安靜靜地喝了一杯茉莉香片茶。

得舍大師一直笑眯眯地望着青杳,那目光很是慈愛,青杳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并不覺冒犯,良久,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大師何故一直望着我笑?”

得舍大師抖了抖眉毛:“施主不認識老衲了?”

青杳和羅戟對視一眼,又看回得舍老和尚,帶上意意思思、尴尴尬尬的笑意,沒敢直接跟老和尚說他認錯人了。

得舍大師卻絲毫沒有愠怒的神色,反而是開口問:“十年前,施主和你母親來寺中,那時你身量還未長成,團團兒的一張臉,像個小包子似的……”

聽老和尚說這番話,青杳成功地管理住了自己的表情,但其實在心中腹诽“你長得才像個包子呢!”

得舍老和尚并不會讀心術,依然是笑眯眯地跟青杳憶往昔、叙舊情:“……當時在大殿中所有人裡邊,老衲一眼就瞧出施主有貴人之相,說過你是必得貴婿的。”

這“必得貴婿”四個字,喚醒了青杳遙遠的記憶。

“噢!”

見青杳終于對自己的話有反應,得舍大師點點頭:“你想起來啦?”

青杳雖然面上笑着,實則心裡在叫嚣着——

見鬼咯!當年就是你這個老不修說什麼我‘必得貴婿’,搞得我娘才逼着我嫁給羅劍,這些年下來我吃了多少苦啊,都是拜你這老秃驢所賜,你還我青春來啊!

青杳顧及着教養,沒有立刻發出這邪火來,突然禅房屏風後的内室裡傳出一聲金屬相擊聲,然後又是一陣桌凳倒地的響動,把青杳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她偏頭望向内室的方向,隻看見個幢幢的影子,晃晃悠悠的。

“啊,是暫時借住在老衲這裡的一位檀越,”得舍大師依舊笑眯眯的,“手腳有些莽撞,請不必介懷。”

“必得貴婿”這個事情,羅戟也是知道的。那時青杳剛剛嫁入羅家,婆母逢人便要說一遍兒媳被歸元寺的大師相面,是個極旺夫的,因此當羅劍随軍西征的時候,公婆甚至都沒有什麼傷感的情愫,因為他們抱定了羅劍會建功立業,衣錦榮歸的信念。

是以當他殉國的消息傳回來的時候,羅家公婆才備受打擊。

青杳放下了茶盞,微微颔首,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道:“無意冒犯大師,隻是我不僅沒有如您所言得一貴婿,反倒是中途就守了寡,成了未亡人呢。”

得舍老和尚一點被打臉的尴尬表情都沒有,反而是笑眯眯地給青杳面前的茶盞又續上水,輕描淡寫道:“老衲又沒有說你的貴婿是第一個丈夫。”

這話說得青杳一愣,身邊的羅戟更是一驚,甚至嗆了水,用袖子掩面低低地咳了幾聲。

青杳單隻是在胸中納罕,出家人說話可以這麼……輕佻麼?

“第一個男人不死,你哪來的好日子過?”

得舍老和尚再度語出驚人,這回連青杳都坐立難安了,她顧及羅戟的情緒,微微斜眼飛去看他,畢竟老和尚說的是他親大哥。

羅戟原本面色如常,沒有異色,直到老和尚又說了一句:“老衲這回叫你來就是要跟你說,貴婿已經在身邊,你要好好把握咯!”

羅戟迅速紅了耳朵根子,青杳也瞪圓了眼睛,一時雙雙目瞪口呆,不知這話該怎麼接下去。

倒是内室又是叮咣一通亂響,劃破了禅室中尴尬凝滞的氛圍。

得舍老和尚對着内室送出話去:“喂,好心讓你擺弄老衲精心收藏的瓷器,你手腳輕一點!若是磕了碰了,老衲卸了你的腿哦!”

内室鴉鴉一片安靜了下來,卻沒有回音兒。

青杳也被這一臉慈祥放狠話的老和尚唬得單知道眨眼和喘氣兒,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反倒是得舍老和尚始終笑眯眯地,一邊勸青杳喝茶,一邊熱情地表示:“施主與老衲有緣,老衲素喜揣摩面相,施主還有什麼想知道的,老衲一定如實相告。”

當年一句“必得貴婿”就讓青杳吃盡苦頭,如今再看得舍老和尚,青杳隻覺得他是個面孔慈祥的羅刹阿修羅,不敢讓他開口再說什麼了。

于是搖了搖頭。

但是得舍老和尚偏偏很積極,上趕着說:“不想再問問姻緣?問問貴婿長個什麼模樣,家住什麼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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