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床暖枕,錦衣玉食。
青杳醒來的時候看到周遭的一切,心想自己要麼是已經死了,要麼就是在夢裡。
無論如何,她覺得沒有必要去辜負這一切。
起身下床的時候她看到了手腕上被鐵鍊箍出來的淤青,懊喪地發現這并不是美夢,也許隻是噩夢的一部分。
但至少醬牛肉、桂花糖蓮藕、燒雞、酒釀圓子、菠菜腐皮卷、清炖蛋羹、火腿釀豆腐、酸筍老鴨湯都是真的。
青杳的手腕腫得狠了,握筷子手抖個不住,這不影響她左右開弓地拿勺子吃,她現在打定主意就是得吃,往飽裡吃,最好這一頓吃下去能堅持三天。
吃飽了才好逃命。
門推開了,青杳沒作理會,直到劉子淨不請自來地坐在了青杳的身邊,很是憐香惜玉地握着她的手腕長籲短歎的時候,青杳才有些膈應地把手抽回來背到身後去,另一隻手揮着勺子硬是塞了一口又一口。
“青杳,沒事了。”
他柔情萬千地開口,隻不過青杳對他的主張并不認同。
劉子淨無法忍受顧青杳對他常年的視而不見,他伸出手捏住她的臉,強迫她面對自己。
雖然是個文官,但劉子淨畢竟是個男人,他手上微微使了勁,青杳就動彈不得了。
“事到如今,青杳,我們都沒什麼選擇了,”劉子淨加大了手勁,把她提溜起來拖拽到書案前,指着案上一本《國朝事錄》說,“許鳴這部書裡準确地預言了前鴻胪寺卿魏強的叛逃和兵部侍郎之死,我敢肯定這裡面還有更多的預判沒有被解密出來,你是一直跟着他校對這部書的,你肯定知道什麼吧?把你知道的都寫下來,聽話。”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隻是做些抄抄寫寫的雜事,書裡的玄機我根本不知道。”
“一些隻言片語、一些暗示、一些模棱兩可的閑話……包括他和楊骎的對話裡隻要有關朝野的,無論是對政事的意見還是對人事的看法,都寫下來,你跟在他們身邊這麼久,若說什麼都不知道,我不信。”
劉子淨自覺已經像哄孩子一樣好話說盡,可是沒有料到顧青杳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說了,我不知道。如果你是為了這個把我抓來的話,那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什麼也給不了你。”
顧青杳那副表情,就像她此前數次拒絕劉子淨的求愛一樣那麼冷漠,冷漠中帶着抗拒,劉子淨最恨的就是她骨子裡帶來的這份對他的不屑,這讓他的自尊無處容身。
于是,青杳的噩夢在一頓飯的功夫裡短暫地回光返照了一下,這一回她親手被劉子淨扔進那間隻有一個氣窗的地下囚室中。
“青杳,看來我是對你太好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我再來見你,”說完他微微一笑,“想不明白也沒關系,我會幫你想明白的。”
就在青杳以為自己吃飽喝足又睡了一覺,要熬你們就熬吧我才不怕的時候,劉子淨換花樣了。
行刑人是個相貌清秀的小個子男人,幾乎有些女相,青杳原本以為他很年輕,但聽他的聲音,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中年人了。他介乎男女之間的長相和介乎男女之間的聲線伴上一絲幾乎可以稱作純粹的獰笑,讓青杳頭皮發麻地感到了不适。
行刑人給青杳仔仔細細地介紹了他手裡那根細細的小牛皮鞭子,他的眼神和他的語氣在看待這根鞭子時都是對待珍寶般的尊崇,然後他帶着期待和嗜血的目光興奮地征求青杳的意見:“咱們,讓它在你的身上試一試吧?一起聽聽血濺在上面是什麼樣的聲音,好不好?”
鞭子破風抽下來是很幹脆地“嗖嗖”聲,一鞭一道血痕,鞭子是嶄新的,行刑人卻經驗豐富,随着衣衫破碎的撕扯,青杳幾乎聽到了自己皮開肉綻的聲音。
行刑人抽了五六下,興奮地喘着氣:“原來是這樣的手感,原來是這樣的聲音,太棒了!”
青杳的傷口火辣辣地發燙疼痛,因為鞭痕的傷面又細又長,一道傷口幾乎就能帶動半個身體疼痛。
“你的身體也很棒!”行刑人眼睛發亮地誇贊青杳,“皮肉嫩嫩的,很不受力,和那些皮糙肉厚的男人抽起來很不一樣,”他拍了拍青杳的臉蛋,“你像水豆腐一樣,軟軟的,很考驗我的手法和本事。”
青杳本能地湧出熱淚來,說不出什麼話,隻能嘶嘶地喘氣以緩解疼痛。
行刑人用一塊幹淨的帕子從鞭尾到鞭梢一把抹下去,然後鞭子留下一聲脆脆的空響,青杳的血肉就都轉移到了帕子上。
“主人說隻要不傷筋動骨就行,所以你别怕,雖然流了不少血,都是皮肉傷,死不了的。”
行刑人的話并沒有安慰到青杳半分,她現在生不如死。
“我看你情況還可以,”行刑人湊近觀察了青杳的表情,他的呼吸裡有某種腐爛的味道,讓青杳幾乎相信自己就是身處地獄了,他跟青杳打着商量,“咱們再試試蘸鹽水吧?”
幾鞭子抽下去,行刑人快活極了:“啊呀,原來蘸了鹽水是這樣的聲音,好脆,噼啪!”
說完為了再享受片刻那悅耳動聽,行刑人又用鞭子蘸了鹽水在青杳身上抽了□□下,高興得手舞足蹈。
行刑人就這樣富有求知精神地、語氣友善地和青杳一邊商量,一邊在她的身上做起了實驗,除了鹽水,還換了沸酒、蜂蜜、清水對比聲音;他一邊做實驗,一邊很有耐心地跟青杳解釋自己的每個步驟,比如抽前胸和後背、手臂和大腿力道的對比;再比如用鞭梢和鞭腹着力落在身上傷口的不同表現,還專門指給青杳看其中的差别;不光如此他還細細地拿紙筆記錄下來,跟青杳說他要著一部書,希望青杳作為受刑者提供一些真實的感受,這樣會更有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