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真如海埋首公文,眼皮擡也沒擡一下,“她若是醒來想要見你,我派人接你去我府上。”
萬年縣主是新任的學監大人,甫一上任便晝夜埋首公務,很是勤勉。她這樣一說,羅戟也有些不好意思繼續叨擾了,但又猶豫着不想走,似乎能等着萬年縣主松口,讓自己去見青杳一面。
萬年縣主擡起頭來,看着眼前這個身姿挺拔的英俊少年,微微歎了一口氣。
“你要以何種身份去見她呢?”
“我們是親戚。”
“早就不是了。”
羅戟一時語塞。
萬年縣主把手邊公文放在一邊,目光有些居高臨下地看着癡情少年,語氣不由自主地緩和了:“你也要考慮一下她的處境,我把她接到我府上,不就是因為她無親無故,父母不靠?突然出來了你這樣一個親戚,别人要怎麼想她?怎麼想你們?”
羅戟知道萬年縣主話說得有理,點了點頭。
萬年縣主見他是個聽勸的,忍不住從公文中抽出一張紙遞給他:“你自己的事情也要上點心,之前你為着她的事曠了三天課,雖然太子出面替你說了話,學宮這邊不會做什麼處罰了,但你缺的是盧晔盧博士的課,他出了名的嚴苛難打交道,這門課春考的考績你不想想辦法麼?”
此言一出,羅戟臉上果然浮上了學子畏師的神色,盧博士确實嚴辭威厲地警告過他,唐律這門課是絕對不會給他過的了,而羅戟偏偏又是明律科的學生,挂了大課可不是鬧着玩的。盧博士那人雖然長得斯文,但是手緊得很,一點都不變通,太子的面子都不給,太學裡的女生們都管他叫做“俏閻羅”。
“學生知道了,多謝學監大人指點,”羅戟向萬年縣主行過禮,準備告辭,隻是走出兩步又轉身回頭問,“可是,為什麼她還是不醒?”
“為什麼她還是不醒?”
“他跟你問了一樣的問題。”
楊骎把顧青杳的手臂塞回被子裡,仔細地掖好被角,然後回頭去看真如海:“誰?”
問完他又皺了皺眉頭,覺得這個問題毫無意義,顧青杳面無血色地躺在床榻上,楊骎隻想知道為什麼她還是不醒。
萬年縣主延請了長安城最有名的女醫張娘子為青杳診治。張娘子在青杳頭頂幾處大穴上施完針後,她還是沒有絲毫要醒的迹象。
“怎麼回事?到底中了什麼毒?”
三天過去,顧青杳不醒,楊骎開始着急。
張娘子慢條斯理收拾針具:“不是毒,若是毒,隻怕人早沒了。看來隻是有人不想讓她醒來。”
真如海不解:“不讓她醒來是什麼意思?”
張娘子瞥了一眼床榻上半死不活的顧青杳:“就是這個樣子。醒不來,也死不了。”
楊骎眼睛已經像個嗜血的動物一樣紅了,真如海怕他對張娘子做出什麼失态舉止,忙問了句:“那還能不能治?怎麼治?”
“若是能找來當時她所服的底方或者藥渣,我可以勉力再試一試。”
楊骎立刻站起身往門外走:“我去弄。”
張娘子悠悠吐出後半句話:“但是那藥已經侵入肌理經絡,她能醒來的可能性……也很有限。”
楊骎的腳步在門口頓了一頓,最終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二月末的長安城大體平靜,學宮裡倒是發生了幾件小事,倒也并未掀起什麼波瀾。
新學監李真如海上任燒起的第一把火,是親自出面,把太子和胞妹安瀾公主邀請到太學來讀書了。
而帝後似乎也頗為贊賞這一舉動,于是年滿十七歲的太子和剛過十三歲的公主也沒有什麼排面儀仗,輕車簡從地來上學了,唯一的一點不同是下了學他們不住在學宮,原樣還是回宮裡去。
還有一件事是教授經史的劉博士突然因病告假,據說那病勢來得猛烈突然,仿佛中邪似的,将劉博士折磨得日夜驚懼不已,沒兩天就卧床不起,他的那位如夫人倒是顯出了伉俪情深的本色,日夜侍疾在側,在長安市坊傳為一段佳話。
另有一件事,是學監萬年縣主公開張榜向長安城内招收8到12歲的學齡女童,與女學中現有的出身世家大族女生員不同,這一次招收的對象是出身市井平民的女孩子,她們将在女學中修習六到八年,最終通過考核後會成為女官,而且在修業期間,食宿的費用全部由學宮承擔。
“醒來吧,快醒來吧,”楊骎半跪半蹲在青杳的床榻下面,握着她的手低語,“真如海現在可是忙得很,把我之前那攤事全接過去了,幹得風生水起的。學宮現在可熱鬧了,真如海為了招生抓耳撓腮,她也盼着你醒來呐,我說,你可别偷懶了行不行,月旦雖然沒有了,可我有的是活給你幹,又不是付不起工錢。打起精神來,開工了!”
青杳對楊骎激情澎湃的招募毫無反應。
楊骎沒費什麼功夫就弄到了劉子淨給青杳灌下的藥湯的底方和藥渣。
張娘子看過後沉吟半晌。
楊骎盡管是收束着,但還是像個少年一樣急切得失了态:“怎麼樣?配了解藥她是不是就能醒了?”
“這本是一個甯神助眠的方子,給失眠多夢的人用的,”張娘子淡淡開口,“但不知道找了什麼庸醫,又加了幾味猛藥進去,全是損人心脈神智的,罂粟花的用量太大,這才導緻了她昏迷不醒。”
楊骎定了定神:“别說這些沒有用的,說怎麼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