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誰知道你就先嫁人了呢!那時候我在前線戰場上,能不能回來誰知道呢!回來以後是不是個殘廢誰知道呢!”
“後來,那不就是後來了嗎?”
楊骎“嚯”地一下站起身,一撩那架衣裳,三兩步走到顧青杳的面前來:“再後來,那不就是現在了嗎?”
“想起來了沒有?”
青杳被楊骎這一串反問問得一愣一愣的,有些想起來了,有些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楊骎看着顧青杳,良久沒有說話,最後面對火堆蹲下了。
“我從戰場上回來,受了重傷,養了一年多,腿腳一直也不利索,那時候女學也早就散了,根本不知道上哪找你去,”他用樹枝扒拉了一下火堆,“但饒是如此,咱們不還是遇見了麼,雖然你沒認出我來,反正你總也認不出我來,但我總覺得隻要我時常在你眼巴前晃悠,你總歸有一天能想起來的。”
楊骎用感慨萬千的眼神看着顧青杳,戲假情真地繼續賣慘:“說起來,咱倆也算是過盡千帆了,你看我,年紀也不小了,腿腳還不利索,你不能嫌棄我吧?”
說完,他生怕顧青杳真的嫌棄他,立刻補充道:“你肯定不能嫌棄我,我這腿也就風涼受寒時候有點疼,平時一點事沒有,真的,真的,什麼都不耽誤,你信我!”
好一陣,兩人都沒吭聲,隻有火堆的噼啪聲。
少傾,兩人異口同聲地歎了一口氣。
青杳覺得人家說了那麼多話,凄慘恓惶的,她也得象征性地附和一下,醞釀了一陣,說:“我看你那個腿……大約也還是心病的原因多些……”
楊骎眼睛一亮:“你怎麼知道?大夫也是這麼說的!你真神了!”
青杳敷衍地“嗯”了一聲。
“我見到你腿腳可利索了,見到讨厭的人就瘸得厲害,所以你看,我還是沒你不行。”
“不敢當不敢當。”
“敢當,怎麼不敢當!你跟我客氣什麼?”
這人真是……給他三分顔色就敢開染坊啊……
“我聽我們家裡的老人說過,瞎子不瞎是神仙,瘸子不瘸能上天。大人想來是很有本事的,所以……所以遭了老天爺的嫉妒……”
楊骎怔了怔,覺得顧青杳這話說的……似乎有點……陰陽怪氣?
青杳瞟了他一眼,希望盡快結束這場對話,她下意識地伸手撫摸胸前,又是摸了個空,由來有些尴尬地,不知手該往哪裡放。
不意,楊骎手掌托着個金戒圈伸到了她的面前來:“給你。”
青杳下意識地一口回絕:“我不要。”
“我是說這是你的東西,還給你。”
青杳将信将疑地把那個金戒圈拿過來,看着有點眼熟,又不能确認是不是自己的東西。她發現它圓得很不規則,像是波濤起伏的形狀,樣子倒很是特别,青杳把她套在手指上,不想挨個戴了一圈,竟沒有一根是合适的。
青杳把金戒圈還給楊骎:“不是我的,太大了,我戴不住。”
青杳發現楊骎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然後又看了看戒指,才說:“原來是這個緣故。”
青杳把戒指塞回楊骎的手心。
楊骎對着火光舉着戒指,幾不可見地笑了一下,然後遞還給顧青杳:“你從前拿根紅繩拴在脖子上戴着的。”
青杳眨了眨眼睛。
楊骎的話一下就解釋了她為什麼總會下意識去胸口前抓什麼東西,已經形成的肌肉記憶沒那麼容易忘記,就像青杳提筆就知道了自己兩隻手都會寫字,那麼看來這個戒指也是自己很看重的私物了。
那麼是誰送的呢?幹嘛不送個尺寸合适的?
解決了一個問題,又冒出來一堆問題,青杳捏着金戒圈神思恍惚。
楊骎怕冷場,一直想逗顧青杳說話,她不回應,能急死楊骎,她越不理他,他越想招惹她。
“哎,顧青杳。”
青杳困了,應得心不在焉:“嗯。”
“雖然我娶過親,你也嫁過人,但嚴格算起來,我才是你的初戀呢!”
若說初戀,青杳第一次對男子有模糊朦胧的情愫,那個對象有且隻有一個,那就是智通先生。
可惜……可惜斯人已逝。
青杳決定不再和他狗扯羊皮,态度堅決而冷漠地表示:“你是個屁,你閉嘴吧。”
“顧青杳,你粗鄙!”
“我粗鄙我願意。”
“我不管反正你得對我負責任!”
青杳不願再理會他,閉上眼睛裝睡,這一裝,居然還就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