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濟這才露出了一個陰險的笑容:“想得美,叫你來可不是遊山玩水的。”
顧青杳肅容起來也是頗具威嚴的,她不說話,單是用眼神傳遞自己隐隐的憤怒。
高昌濟飛過來一個眼神,示意顧青杳上炕坐在自己的對面,然後他的後背離開了被垛,向前俯身,雙肘拄在了小炕桌上,用壓低再壓低的聲音,幾乎像是用氣流把那句話送到顧青杳的耳邊:“魏強這個人,楊骎跟你提過吧?”
顧青杳坐在炕上,高昌濟的笑臉讓她聯想到狡猾的動物,狐狸,或者黃鼠狼,他那個尖下巴在面相上來看是晚景凄涼、無依無靠的配置,給他那本就不敦厚的面容平添了幾分奸詐。
高昌濟說,叫她來,刺殺魏強。
這是計斬摩思力的延宕,是連環計。
一環扣一環,都是楊骎設計好的。
高昌濟嫌棄地“啧”了一聲:“說了不是刺殺不是刺殺,你怎麼跟個榆木腦袋似的,魏強身上有很關鍵的線索,現在隻能确定他是随身帶着的,需要你拿到這個東西,然後再——”
高昌濟橫掌在脖頸那裡比劃了一下,發出了“噶”的一聲。
顧青杳覺得自己像是在聽故事,并且聽得糊裡糊塗:“為什麼是我?”
高昌濟心安理得地往身後的被垛上一靠:“這你别問我,你問楊骎去,他點的你,我尋思你是他心腹大将呢。”
思來想去,顧青杳怎麼也沒法說服自己,楊骎千裡迢迢地把自己召來,是要交給自己這麼大、這麼重要的一樁事。
就算顧青杳因為在刺殺摩思力的行動中表現過于優秀突出,而被擇選成為刺殺魏強的不二人選,楊骎也該跟她商量一下。
見顧青杳低着頭不說話,高昌濟賤嗖嗖地探身過來:“怎麼啦?哭啦?”
“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我要跟你哥談。”
高昌濟在暗夜裡竊竊笑了一聲:“這沒有我哥,你要談就跟我談。”
顧青杳沉默着不表态,高昌濟擡起腳輕輕踢了一下她的膝蓋,留下了一個灰撲撲的鞋尖印兒,顧青杳瞪了他一眼,自己伸手拍了拍褲子。
高昌濟見顧青杳不說話,就自顧自地說,這個行刺魏強的行動,原本另有人選,隻可惜,臨了要出發的時候,那個人選出了變故,來不了了。
“所以,”高昌濟抓着小炕桌湊近了顧青杳的面孔,“楊骎無人可用,就隻能想到你了。”
顧青杳心想,楊骎這難道是在報複我?因為我拒絕接受他的感情?
她想起楊骎走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給你寫信。回不回的……你看着辦吧。”
他這是在試探我,我不來,這事肯定也有别的辦法,可我來了……他就是在試探我的心意,他賭我心裡放不下他,他就是想逼我承認這一點。
他知道這個任務對我而言是很難完成的,他以為我沒了他不行,一定是想我服軟求他。
顧青杳心下瞬間了然,她覺得楊骎的心思在自己的讀解下就像棋盤上的黑白子一樣分明。
但這是不可能的,她是絕不會退讓的,退一步就會是無路可退,顧青杳也有絕對不會讓步的事情。
顧青杳從鼻孔裡哼出一聲冷笑,擡起頭來看高昌濟,然而眉眼間沒有一絲笑意。
“高昌濟,你們兄弟倆腦子是有坑嗎?讓我幹我就幹?我就這麼跟你們耗着,你們能拿我怎麼辦?我就不幹,你們能把我怎麼着?”
說完尤嫌不夠似的,帶上了幾分嘲諷的神色:“不是我說你,就你這種腦子,在你們那樣的家庭裡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高昌濟不急不惱,反而是露出了志在必得的表情:“顧大人,你别忘了,你是奉楊骎的公函來的,現在就算楊骎本人在這,這件事都已經木已成舟、無可更改了。”
見顧青杳皺了眉毛,高昌濟繼續得意地解釋:“公函是要留檔的,雖然那封信裡寫的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屁話,但公函是真的,印鑒是真的,到時候跟朝廷解釋說是召你前來的密語,這是絕密的任務,除你、我、楊骎之外世上無第四人知曉,你覺得到時候解釋權在誰那裡?”
顧青杳沒有料到這一點,她是低階官員,沒有接過公函,不知道裡面還有這樣的道道兒。
高昌濟伸出手來很輕浮地拍了拍顧青杳的臉蛋:“再說你,顧大人,你是來執行公務的,你不做、或者直接走人,當然可以,到時候你的下場就和魏強一樣,直接成為大唐的叛臣,你的通緝令會貼滿大唐疆域的每個角落,你覺得就憑你這點本事,能活幾天?”
顧青杳此刻才覺出了自己的輕敵,以及低估了高昌濟的陰險。
但高昌濟越說越興奮:“顧大人,也許你想說一己之身無妨,但我可提醒你,叛臣,可是輕則滿門抄斬,重則誅殺九族的重罪。看你年紀也不大,家中父母還健在吧?”
高昌濟這句話才是絕殺,原來他早就想好了,隻用一封信,就把顧青杳兜頭網進了十八層地獄裡去!
“不替自己考慮,也多替父母想想,”高昌濟用邪氣森森的語氣說着人間慈悲之語,“他們生你養你一場,福還沒享幾天,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顧大人,不孝啊!”
高昌濟這才利落地放過顧青杳,站起身來跳下火炕。
“顧大人,要麼幹,要麼死,我等你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