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幾個月來,她幾乎都不敢想他了。
“他?”她笑了,一片恬然,心境很美好,“他肯定是要找你的麻煩的,我就不管啦,我想管也管不了啦,那是你和他之間的事了。把那個金戒指還給他,剩下的你自己給他編個故事給他聽吧。”
“我編了,他能信?”
“他不信那我也管不了了。”
楊骎不忿:“你可倒好,撒手不管了,留一堆爛攤子給我!”
她“嘿”的一笑,像個調皮的小孩子,惹了一堆禍事卻很輕松,因為知道自己不會、也不必受罰了。
盡管這份輕松的代價是最沉重的。
“你交待的這些事,我都可以做到,但我有幾個問題想跟你确認一下。”
她一片坦然:“嗯,你問吧。”
“既然你說要把阿遙和顧青杳剝離,”楊骎問,“那現在跟我提這些的是誰?”
“是顧青杳。”
“顧青杳是誰?”
“是随鴻胪寺送嫁和親使團出使突厥的低階官員。”
“顧青杳跟我是什麼關系?”
“下屬。”
“沒了?”
不等顧青杳做出回答,楊骎就接着說道:“上峰替下屬安排後事也便罷了,向你的家人傳達遺願,憑什麼?”
他喋喋不休:“你的父母、手足憑什麼相信我?他又憑什麼相信我?”
“我可以用血書給你立個字據,他們看了就會……”
楊骎血氣上湧:“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你知道我到底在問什麼!”
顧青杳選擇了沉默來逃避。
可她避不過去,此時此刻怎麼也避不過去,他就是不放過她。
“我在問你我是你的什麼人!”
顧青杳還試圖偷換概念:“我剛說了,你是我的上——”
楊骎忍無可忍了:“顧青杳!你知道這不是我想聽的答案。”
避不過,就隻好迎頭而上了。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知道你——愛我。你說過很多遍。”
楊骎不說話了,他完全沒想到在這個當口她會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那你怎麼想?”
楊骎想逼問出一個結果、一個承諾、或者什麼都行,他顧不上了,什麼都顧不上了,顧青杳說她沒有時間了,那也意味着楊骎沒有時間了。
他有再多的想法、再多的計劃都來不及向她呈現,等待她有朝一日被打動了。
按照顧青杳的理解,楊骎想要的應該就是“相好一場”。
她認為他要的那東西其實也很容易實現,雖然這次沒有帶及時行樂藥丸出來,但是在她抵達遼東後她的月信就非常識相地自己停了,她無暇去分析原因。總之,無論是相好一場、兩場,還是十場、八場,她都有把握不會濫生個無辜出來。
由此,顧青杳又想到了更為關鍵的一點——也許讓羅戟覺得自己變心了,對他而言會更容易接受自己離去的這個事實。
她突然豁然開朗,楊骎是她所有後事安排中最簡潔明了、直達要害的一環。
人生臨近盡頭,她找到了所有問題的最終解決方案。
反正肉身隻是皮囊,終究要被靈魂舍棄,更何況,這具皮囊已經在自作主張地逐步與靈魂剝離了。
楊骎沒有等來一個答案,他覺得自己再一次相逼失敗了,像是被人從心裡抽走了一股精氣神兒,讓他瞬間枯槁了。
“你就吊着我吧,顧青杳,吊到哪天算哪天,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吊幾天。”
抛下這麼一句聽上去很賭氣而又心灰意冷的話後,楊骎覺得一切都寒冷不堪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