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得好!子騰,”皇帝指了指書案上的羊皮紙,“這些密文也要抓緊破譯,你大概需要多久?”
楊骎躬下身子行禮,是鞠躬盡瘁的躬,語氣中是懇求:“姐夫,請您成全子騰的請求。”
“嗯?”皇帝微微一哂,“幹了這麼點事,就跟朕提條件了?”
楊骎跪下去:“顧青杳在巴沙爾繼承突厥可汗王位的行動中立下汗馬功勞,求您為我和她賜婚!”
他俯身叩首,拜了再拜。
皇帝卻沉吟着,久久沒有表态。
“子騰,沒有這個顧娘子,難道你就不吃飯、不過日子、不辦差了?”
楊骎擡起頭來:“有她在,我才能做得更好。這次循着地圖找這支木匣,若非她的點撥和啟發,單憑子騰一個人是找不到的。”
皇帝的表情莫測:“你連這種機密都告訴她,她有那麼重要?”
楊骎面不改色:“她對我很重要,我視她為我的幕僚。”
皇帝微微地皺了眉,不說話。
“娶她為妻是子騰長久以來的夙願,礙于門第差異才不得不一拖再拖,現而今,她已經憑借在出使突厥期間的表現成為當之無愧的國之功臣,請陛下錦上添花,為我們做一樁天子媒吧。”
皇帝的聲音反而變得低沉了:“子騰啊,依朕看,這位顧娘子所作所為倒是很有富貴險中求的魄力,她讓我想起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
楊骎擡起頭來,表情浮上淺淺的一絲惑色。
皇帝似笑非笑:“賀蘭氏。”
“不!”楊骎斷然否認了,“顧青杳和賀蘭氏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皇帝并不理會楊骎的反駁和否認:“你說她和你囿于門第差異無法結為夫妻,朕反而覺得,門第是你二人之間最不值一提的阻礙。”
他站起身繞到楊骎的身側,伸手在他的脊背上輕輕捋了一把:“你真正需要說服的不是朕,而是你的母親。試想,齊國夫人已經被一個賀蘭氏搶走了丈夫,又怎能容忍另一個賀蘭氏奪走她的兒子?”
“顧青杳不是賀蘭氏!”
“子騰,你在這裡跟朕否認再多次也沒有用,你心裡也明白她和賀蘭氏實在是有太多共同之處,你所褒揚的有關她的一切,都無一不在證實她既有能力也有野心,唯獨缺少的是一點權力和地位,可偏偏缺的這一塊你正上趕着要給她補齊。”
“她越能幹、做得越多,你們倆走到一起的可能性就越低,”皇帝伸手摻了楊骎腋下一把,把他扶起來,“她在官場上離你越近,她也就離你越遠,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皇帝意味深長地看着楊骎:“朕和皇後,齊國夫人,弘農楊氏整個家族,甚至你父親本人,都不希望看到你走你父親的老路,尤其這條路還是條彎路,布滿沼澤和荊棘,一旦踩上去就是萬劫不複。”
楊骎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難道我為家族做出的奉獻和犧牲還不夠多?還不足以換取一個我心儀的妻子,一個我想要的家庭?”
“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就是這樣的,”皇帝拍拍楊骎的肩膀,“家族是大樹,我們隻是枝幹和樹葉,既要依賴家族的養分生存,也要為家族的昌盛奉獻自己的一切。樹隻能和另外一棵樹連枝并葉,偶爾一陣風吹起地上的泥土,引發一場邂逅,但最終塵歸塵土歸土,樹要一直向上生長,永遠不需要低頭。”
楊骎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所有的樹都得紮根在泥土裡,否則隻有枯死一個下場。”
皇帝覺得楊骎有點執拗,也逐漸失去耐心:“子騰,你不要如此固執!”
而楊骎打定了主意要固執到底:“我隻是樹上一片微不足道的葉子,化為泥土也沒什麼不好。”
說罷,他再度躬身,行了個告退的禮數。
皇帝在楊骎離開前叫住了他。
“好好好,朕答應你,隻要齊國夫人和皇後不反對,朕願意為你保這樁媒,行不行!”
楊骎不動聲色,隻在眼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子騰還指望姐夫這邊替我說服母親和姐姐呢。”
皇帝不假辭色:“對家裡人,朕一貫主張用說服代替命令!”
“陛下,不瞞您說,我已經無所謂了,”楊骎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說得堅定有力,“從前的子騰希望把事情辦得盡量漂亮,現在的子騰,隻求把事情辦成,不講究手段和方法。”
說完這句話,楊骎面孔森然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