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回望他的目光堅定溫柔,仿佛一名回憶往事的孩童。
“剛懂事的時候,我曾經恨過我媽媽,恨她給了我一個見不得光的身份,害我被小朋友嘲笑,可是她真的好愛我,很辛苦地撫養我,在她能力範圍之内,給我的一直都是最好的。所以,我可以理解你,我們都愛自己的媽媽,即便換作是我,我也會做出跟你一樣的選擇。”
她緩了緩情緒,眼裡洶湧的淚水即将決堤,臉上的笑意卻依舊溫暖:“但是沈确,我就不等你了。”
她忍着心頭的酸澀,輕聲說道:“希望你結婚以後,夫妻和睦,兒孫滿堂。”
她是真心地祝福他,即便陪在他身邊的那個人不是她,她也希望他一如初見時的那個明媚少年,眼底有星光,心中有夢想,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沈确無助地垂手站立,那幾個字仿佛一把塗滿蜜汁的利劍,刺得他喘不過氣。
他的痛苦那麼明顯,姜梨無法忽視,隻能逼迫自己轉身,在眼淚決堤之前,輕聲道别:“我走了。”
他們以後大概率不會再見了。
她曾以為相愛的兩個人分别會歇斯底裡,痛苦不堪,但如今看來,理智大于本能,他們做到了好好告别。
望着姜梨離開的背影,沈确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空了一個洞,周身寒意聚攏,他忍不住輕輕發抖。
他生命中最愛的女孩正在離他而去,他連上前攔住她的勇氣都沒有。
他靠在路燈上,緩緩蹲下了身子。
第二天姜梨原本有一個線下活動,她抵達公司的時候林華正在電話裡跟品牌方代表交涉。
雖然心中怒火沖天,但是為了以後能長久合作,林華努力維持着良好的風度,據理力争:“合同已經簽署了,現在你們這種行為屬于違約。”
當初她費盡心力談下來的藍血品牌,卻在關鍵時刻在背後給了代言人一刀。
如此涼薄,讓人心寒。
品牌方代表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明确表示,姜梨如今深陷輿論危機,自顧不暇,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品牌形象。如果經紀公司對此不滿,可以通過法律途徑解決。
林華怒氣沖沖地挂斷電話,跟艾米在辦公室裡破口大罵。
眼看着姜梨進門,倆人才堪堪閉嘴。
林華拍了拍姜梨的臉蛋,輕聲哄道:“寶貝,今天的活動取消了,乖,回家再睡一覺。”
姜梨點點頭,誠懇地建議道:“我們可以主動問一下其他的品牌,看看他們是否有解約的需求。”
林華擡手,作勢要打人。
姜梨機敏地躲過,沖林華揮揮手,逃出了辦公室。
今日的港城和風送暖,秋意盎然,陽光透過大大的落地窗灑落一地,微微泛着動人的光澤。
姜梨沒有離開公司,而是去了頂樓的泳池。
她來來回回遊了很多趟,直到自己筋疲力盡,她趴在浮漂上緩緩順氣。
她其實不太會遊泳,初學時嗆了幾口水,她便不肯再下水。是沈确哄着她,一遍又一遍的耐心陪練,才讓她重新鼓起了勇氣。奈何她的資質太過平庸,依舊遊得亂七八糟。
沈确笑得不以為意,輕聲安慰:“沒關系,隻要有我在,任何時候你溺水,我都會來救你。”
他待她,一直都很好。
那個曾經無數次許諾要娶她的少年郎,在今日正式成為了别人的丈夫。
從此他們的人生再無交集。
周身的力氣漸漸被抽走,她放任身體慢慢沉下去,直到水完全沒過頭頂,眼淚混合着池水,再也分不清楚,她終于确定,她其實很痛苦。
記憶的閘口打開,她跟沈确的過往全都湧了出來。
草原上牽手數過的星星,雪山之巅許下的誓言,海邊沙灘上的擁抱,小鎮古道上的親吻,還有冰島的極光,塞納河畔的落日餘晖,卑爾根的彩色木屋,惠特比的鵝卵石街道……他們一起去過很多地方,一起做過很多事情,原來,他們相識了這麼多年。
這段時間一直靠藥物入眠,人前人後兩張面孔,她演到崩潰,或許,沉下去,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恍惚間,一雙強勁有力的大手一把将她從水底撈起,她嗆了幾口水,抑制不住地咳嗽。
擡頭便對上那雙漠然的眼睛,嘴角全是譏諷,聲音卻愈加冰冷:“準備淹死自己?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不過也就這麼點出息!”
姜梨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她根本不想搭理他,奈何他卻不肯放過她。
“你自己挑的男人沒種,關鍵時刻撇下你,你應該去醫院好好看看眼睛!”
俞長川再怎麼羞辱自己她都可以忍,但她受不了他這麼說沈确。
理智終被憤怒所掩蓋,姜梨惱怒,沖着俞長川憤恨地喊道:“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這麼說他?”
俞長川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前前後後救了她兩次,她居然為了維護一個抛棄她的男人對他惡語相向。
他冷冷地看着她,言語越發涼薄:“怎麼,他沒給你送喜帖嗎?沈蘇兩家聯姻,那麼盛大的場面,你真應該去看看。”
姜梨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胸口微微起伏,接着便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