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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
成為高三狗的這一個月,張期期已經養成了新的生物鐘,因此天微微亮的時候,她自然而然就醒了。繼續睡覺和起來學習這兩股思想在她的腦海中掙紮着,最終作為高三生的她,偷懶享樂到底心有不安,隻能認命起身往衛生間走去。
洗簌出來之後,她倒了一杯溫水喝完,又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清醒一點,便開始埋頭學習。
期間張期期偶爾起來走走,或着是喝喝水,一直到上午7點半,窗外晨曦悄然攀爬到她的書桌上時,她才暫時停止了學習,起身伸了個懶腰。
而此時,門外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随後有人敲了門,叩——
“期期……你醒了嗎?早飯可以吃了。”門外是蓮姨壓低着嗓音說道,昨天晚上她囑咐了蓮姨七點多起來叫她吃飯。
“好的……”
張期期吃完早飯之後,又在客廳坐了一小會,她媽媽都還沒有回來。
窗外的驕陽越升越高,大片大片的陽光灑落在地面上,散發着刺眼的光芒,空氣燥熱不已,秋老虎來勢洶洶。
張期期抿了抿唇,看着客廳牆上挂着的電子日曆,今天是周日,是她沒去學校住校之前,每次去美術培訓室上課的日子。
她……今天還要去嗎?
張期期想來想去,在客廳轉了又轉,想到自己交的費用突然理直氣壯起來,有什麼好猶豫的,她又不是沒交錢,有時間幹嘛不去!
想到這裡,她立刻跑上了五樓房間,将已經收拾好的斜挎大包背在了身上,她指尖攥着包包的帶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看……包包都收拾好了,承認吧,她就是想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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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河灣商都。
張期期攥着斜挎包的帶子站在自動扶梯口,她透過玻璃牆看到美術培訓室内坐滿了學生,老師在教室内走動着,偶爾停下來觀摩學生的作品,而屬于她的那個位置被放滿了東西,顔料、畫筆、厚厚的作品像廢紙一樣堆積在上面。
明明才一個月沒來,她卻在此時覺得“近鄉情怯”。
“期期!!”她身後突然傳來驚訝的聲音。
張期期下意識地回頭,愣愣道,“楊、楊老師……”
美術培訓室一共有4名老師,此刻喚張期期名字的是當初招她進培訓室的楊嘉老師。
楊嘉十分驚訝,“期期,你來上課嗎?怎麼不進去?”
張期期頓了頓,點點頭,“好。”随後她跟在楊嘉的身後走進了美術培訓室。
培訓室内的燈光依舊明亮通透,她跟着楊嘉老師進來時,正在繪畫的同學們沉浸在自己的作品裡面,一個個頭也不擡。
室内其他幾位老師朝着張期期微微點了點頭,示做打了聲招呼。
楊嘉老師幫着她将堆積在她位置附近的東西清走,又小聲告訴她,這節課的課題是靜物色彩,讓她照着講台上擺放的靜物進行繪畫。
張期期點點頭,看了一眼講台上擺放着的靜物後,開始着手調色,進行一系列落筆的之前的準備。
許是一周沒有碰過顔料、畫筆等等,張期期拿起這些物品時眼神有些恍然,她頓了頓,深吸口氣,有條不紊地繼續着……
美術培訓室的隔音做得非常好,哪怕坐落在商場裡,當關上玻璃門時,室内便隻剩下畫筆在紙張上摩擦的聲音。
一直到中午時,不少人陸陸續續停下了畫筆,巡場的老師一個個看過學生們的作品,按照他們筆下的色彩呈現給他們的成績進行分檔。
張期期也停下了畫筆,楊嘉老師正站在她的身邊看着她的作品。
“你這整張畫畫面色塊和構圖安排都挺适當的,色彩比對和調和關系明确,富有美感。總的來說色彩與形體結合得非常好,可得A類得分。”
楊嘉有些遺憾地看着眼前的張期期,她是非常适合走美術這條路的,她本人的色調意識和色感都很好,家裡又有資本……但……唉!
聽到楊嘉老師這麼說,張期期不可抑制地開心起來,“謝謝老師……”她原本以為自己一個月沒來,說不定技藝都生疏了。
楊嘉也沒再多說,拍了拍她的肩膀後,走到另一位學生的身邊幫對方評起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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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張期期又打了個電話給戚和風,得知道她估計要晚上才回來的消息後,便随便在商場找了家湯面店吃飯。
吃過飯之後,她回到了培訓室裡。
張期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地聽着培訓室内的同學們一個個或激動或興奮或憂愁地讨論着各省聯考發布的信息,以及曆年聯考的考試内容。
這些都是她上了高三住校後沒有時間、精力和渠道去了解的東西。
此刻,她明明坐在培訓室裡,手中還攥着畫筆,但她卻有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是心中的奢望讓她哪怕學業再繁重,也不願就此對美術放手,但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離她的奢望越來越遠,且無法抵擋。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張期期背上斜挎大包狼狽地逃離了,她不想繼續下午的課了,那隻會讓她更加意識到自己的無力。
她打了車回到了家裡,整個人躺在床上無精打采的,腦子的思緒像一盤漿糊一樣,隐秘的期待、不甘交織在一起。
她跑到了閣樓上,一直呆坐到晚上,蓮姨上來叫她吃飯,她恍恍惚惚地走下樓梯時,看到飯桌上她爸媽微笑着看着她時,她才瞬間又充滿活力起來。
“爸媽——你們回來了!啊,我想死你們了——”張期期跑過去雙臂展開,一左一右地攬着他們的脖子。
戚和風微笑道:“别鬧了,期期快坐下吃飯。”
“好勒。”張期期坐在了父母對面的位置。
一頓晚飯吃得安靜又氣氛詭異,張期期幾次皺眉看向她的父母,然而無論是戚和風還是張世明,都在她看過去的時候面帶笑容。
張期期内心七上八下的,又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而在此時,她将筷子放下後,美術培訓室裡同學們的議論聲猶在耳旁,10月份各省美術聯考發布考試内容,11月份各省聯考報名,12月聯考開始……
一整個下午那些在她心中奔騰不息的想法此刻仿佛交織成一股強大的力量,促使她頭腦一熱,下意識地開了口,“爸,我想學美術。”
“啪——”
是筷子狠狠拍在桌面上的聲音!
張期期一愣,整個人頓時惶惶不安,她的視線從桌面上的筷子慢慢轉移到對面張世明的臉上,對方鐵青着一張臉,眼底仿佛火山即将要爆發一樣。
這一刻,她腦海裡的警鈴疏忽間開始作響,頭皮發麻,一股濃濃的不安感席卷而來,仿佛有什麼她盡力維持的平靜、安穩、歸屬就要破碎了。
鬼使神差下,她脫口而出,“沒有!我開玩笑的。”
飯桌上一片寂靜,好半響,張期期微垂着眼的餘光掃到他爸又将筷子拾起,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起飯時,她心裡才緩緩松了一口氣,撲騰跳躍的心髒慢慢平複下來……
算了吧……
她潛意識裡覺得要是她再堅持下去,一定會發生什麼她無法面對的事情。
*
十月一号國慶這一天,張家、許家、陸家、楊家像往年一樣幾家一起聚餐,大人們一桌,孩子們一桌。
張期期因為前一天晚飯時發生的事,導緻她有些心不在焉的,便沒有發現旁邊一桌的大人之間微妙的氛圍。
吃過午飯,張期期、許蘭亭、陸向川三人一道回校。
教學樓門口,陸向川突然道,“蘭亭,我有事和期期說……”
“啊?”隻背着一個行李包的許蘭亭愣了一下,回過神來之後,“啊!哦、哦,好,那……”他看向張期期,試探着繼續道,“那我先進去了,你們慢慢說?”
張期期點了點頭,“你先進去吧……”
“期期……明年一月份我就要離校去美國了,我想問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現在時間還來得及你可以和我一起申請的。”陸向川望着張期期道,少年手心微微攥緊。
“啊?!”張期期愣了一下,隻覺得滿頭霧水。
四目相對,她看見對方眼底的認真和期待,雖然不知道向川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但她認真地回答了,“不好意思啊,向川,在我的計劃裡我從來沒想過去國外,我也不喜歡國外,所以我不會去的。”
她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陸向川的眼底閃過幾許狼狽,雖然心底知道她大約會拒絕,但如此不加思考便拒絕他的行為,還是讓他感到難堪。
一時間,他脫口而出,“如果是陳恕呢,你會不會跟他一起出國?”
張期期聞言一滞,張了張口,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恰在此時,“期期——”
張期期蓦然回頭,不遠處陳恕拉着行李箱正走過來,他神色淡淡地站在她的身邊,朝陸向川點了點頭,又看着她,“不去宿舍放行李嗎?”
啊……張期期頓了頓,也行吧,上次陳恕給她的毛巾被她遺留在教室裡,她晚自修結束後再拿去宿舍洗吧。
“哦,好吧。”張期期道,她笑着看向陸向川,“向川,那……我們先走了。再見。”
“好,再見。”
陸向川神色平靜地擺了擺手,陳恕在這兒,他自然不可能再追問那個問題。
陳恕将張期期送到了女生宿舍樓門口,随後與她道别,他看着她轉身走進去,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陸向川的話在此刻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如果是陳恕呢?你會不會跟他一起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