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祯知道,讓紙坊裡幹活的這些大男人整日聽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的話,多少會讓他們心中憋悶,偶爾也會出現陽奉陰違的現象。
想要禦下有許多辦法,蔡元祯如今便用了個最簡單最有效的辦法,每日中午給他們加菜。
按人頭算,五個人加一盤肉菜。
有時候是雞,有時候是豬肉。
在這個時代肉可不多見,不少人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頓。
蔡元祯這麼做無非是想讓他們明白,跟她做事,會有好日子過。
蔡元祯曾經也是當過打工人的,自然知道打工人的核心需求。
就這樣,蔡元祯順利地在蔡氏紙坊完成了第一批再造紙的制作。
但是,失敗了。
這批紙的成品韌性還是很足的,而且按照蔡元祯教授的抄紙辦法,紙張的平整度也沒有問題。
但是紙張的顔色非常暗淡,一點光潔性都沒有。
就算不是蔡元祯,其他那些在這裡幹過的有經驗的工人也都在紙漿這個環節就看出了端倪。
好的紙漿看起來一定是紙張纖維與水看起來渾然天成,通透無瑕。
但這再造紙的紙漿一出來便瞧着有些污穢,這樣的紙漿怎麼能出光潔的好紙呢?
孫總管瞧見這紙的成品也是一陣無言,但三小姐這段時間在這裡做事如何辛勤他也是看在眼裡的。
似乎是看出了三小姐的失落,孫總管出言安慰道:“三小姐,做再造紙本就不易,若是容易旁人早就做成了。”
蔡元祯盯着這紙看了半晌,最終說道:“脫墨環節出了問題。”
“我忽略了一個問題,我在蔡家用的廢紙都是自己家拿的,用的墨比較統一,而且沒有用彩墨。但我們從市面上回收的紙有許多是畫紙,畫紙上有許多油性彩墨,有的甚至用了染料,所以用尋常的草木灰難以脫墨。”
蔡元祯說完後,現場有工人小聲發問:“三小姐,那咱們回收紙總不能挑挑揀揀的吧?”
那個工人說完之後,大家也都不說話了。
他說得對,難不成回收紙還對紙上的墨迹做過多的要求嗎?
若是這樣挑挑揀揀,最終被留下能做再造紙的廢紙便會減少很多。
所以還得想想脫墨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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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造紙失敗的事情大伯和二伯很快便知道了,大伯安慰說:“沒事的,多試幾次說不定就好了。”
二伯則是提出了質疑:“這紙的品質如此差,你第一次能做成功恐怕是巧合吧?”
不管是安慰的話還是風涼話,蔡元祯都聽不進去。
她堅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雖然蔡仲眼下都忙着談生意,但紙坊的事他也都是知道的。
蔡明覺得元祯一個女子整日出入紙坊有點不像話,想趁着這次時機讓父親發話以後讓元祯不要再去紙坊了。
于是乎,蔡明故意在晚飯桌上說:“元祯,你這次再造紙失敗了也不必太灰心,雖說浪費了許多人力物力,但好歹也幫咱們紙坊篩選出了此路不通,以後咱們也好歹少走些彎路。”
這話聽起來像是安慰,但在座的都是千年的狐狸,怎麼可能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
蘇秀荷立馬接話道:“那可不是,不過要說起這個,咱們元祯可比不上二哥你呀,在紙坊那麼多年,讓我們知道了更多的路走不通。”
蔡明知道她偏幫自己女兒,竟然拿出他以前的事說,便隻能轉個風頭,把話抛給了蔡程:“大哥,咱們紙坊有上百年的曆史了,名譽都是老祖宗用一張一張紙打出來的,這再造紙有點不倫不類的,就算做得再好也上不了台面,難道宮裡的人會用所謂的再造紙來當貢紙嗎?”
蔡仲原本一直在小口咀嚼着米飯,聽到蔡明這麼說,立馬回道:“倒也不能這麼說,如今紙價貴是公認的事實,我朝推崇科舉,習文斷字的學子千千萬萬,更有不少寒門學子指望通過考科舉來改變命運,可若是他們連紙、連書都買不起,那豈不是悲哀?”
“若咱們做的是旁的生意也就罷了,但我們造的是紙,我們不是隻為有錢人造紙,還要考慮到許多窮人。”
蔡仲說話的聲音不大,卻是中氣十足,不容置疑。
蔡仲都發話了,蔡明自然不敢多說什麼,隻能小聲回了個“是”。
蔡元祯一直在想事情,在餐桌上也沒吃下多少飯,最終幹脆直接起身說:“祖父、娘親,各位伯父伯母,我吃飽了,請大家慢用。”
說完後便離席了。
孫秀荷看着自己的這個女兒也是無奈。
她恐怕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