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宣和熟宣的制造并不順利。
這二者都是在生宣的基礎上加入礬水制造出來的,但這其中的量并不好控制。
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蔡氏紙坊需要經曆千萬次的試驗才能夠得到恰到好處的紙張。
但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結果也還算是令人欣慰。
蔡元祯準備将造好的紙拿給祖父看,卻在院子裡遇到了陳蘭。
蔡宴月能順利和金珂和離,所有人都清楚,其中少不了蔡元祯的推波助瀾。
從前發生了許多事,二房與三房之間頗有龃龉,可蔡元祯卻不計前嫌這樣幫他們的女兒,多少讓二房兩位主事有些羞愧。
見到陳蘭,蔡元祯十分自然地笑着打招呼:“二伯母,好巧。”
陳蘭原本面上有些尴尬,但蔡元祯的和氣自然将這種尴尬打消了些許。
陳蘭笑着回應道:“元祯,是去找你祖父嗎?”
蔡元祯笑着點點頭。
陳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咬着嘴唇說出了想說的話:“宴月的事,多虧了有你的幫忙,一直以來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好好謝你。”
蔡元祯說:“二伯母,說到底我們還是一家人,不管是誰受了欺負都與我們蔡家人有關,二伯母不必在此說見外的話。”
陳蘭點點頭說:“是,隻不過雖然已經和離了,但宴月的身體狀況卻不大好,總是悶在屋子裡不願意出去,現在連孩子的奶都不喂了,我們也不是辦法呀。”
“你是個有主意的,宴月也是聽了你的話才有勇氣和離,我們想着你能不能幫忙勸勸?”
蔡元祯眉頭微蹙,看着陳蘭這些許日子原本烏黑亮澤的發間已經生出了許多銀絲。
從前蔡元祯覺得二伯母說話刻薄,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可再自私的人在子女面前,還是願意付出所有。
蔡元祯答應了陳蘭有空會去看看蔡宴月,聽到承諾的陳蘭簡直就是喜出望外。
到了蔡仲的書房,蔡元祯将紙坊新制的半熟宣和熟宣擺在了他面前,又在旁邊放了張生宣作對比。
蔡仲拿起筆墨試紙,試完之後連連贊歎:“好好好,你能舉一反三,很好。”
蔡元祯原本以為蔡仲是在誇紙,結果沒想到是在誇她,難免有些害羞,但也有被誇後的竊喜。
蔡仲看着蔡元祯說:“宣紙是好,但周家實力也不弱,而且他們已經手握貢紙權多年了,咱們要競選下一屆,恐怕還是有些許困難。”
說着,蔡仲的臉上凝結了些許憂傷和歎息:“我已經這把年紀了,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看見蔡紙重回往日那般光輝。”
蔡元祯明白蔡仲的擔憂,她揚起一個微笑:“祖父且放心,咱們蔡家人的心願一定會達成的。”
蔡仲默然,最終點了點頭。
離開的時候,蔡仲又對蔡元祯說:“蔡辛做事認真了許多,我想把他放到你的鋪子裡跟着你一起,或許能學到許多。”
蔡元祯仔細回憶了一下,蔡宴月的前夫金珂鬧上門的時候,其實最激動想要幫蔡宴月出頭的,正是蔡辛。
父母的驕縱或許是讓蔡辛沾染上了不少富家公子的陋習,再加上多次犯錯讓蔡仲對他的信任度一降再降。
可他無意中流露出的赤子之心,終究還是讓蔡仲心軟。
蔡元祯自然同意蔡仲的提議,承諾會好好幫助蔡辛。
離開了祖父的書房之後,蔡元祯直接馬不停蹄去了蔡宴月房裡。
一進屋,蔡元祯便聽見嬰孩的哭泣聲。
陳蘭抱着孩子無奈地站在床邊,看着蔡宴月漫不經坐在床上發呆。
陳蘭一邊安撫孩子,一邊苦口婆心地說:“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孩子總是需要喂奶的,你也不能待在屋子裡,總要出去走走?”
蔡宴月始終沒有理會陳蘭,蔡元祯輕咳了兩聲,陳蘭發現蔡元祯來了,立馬抱着孩子無奈上前,用口型說了句:“你快勸勸她。”
說完之後,便抱着孩子離開了。
從蔡元祯進屋到走至床前,蔡宴月都沒有睜眼瞧她。
木槿給蔡元祯搬了張椅子,讓她坐在了蔡宴月的對面。
“大姐姐,這幾日你可感覺身子好些了?”蔡元祯開口輕聲發問。
蔡宴月整個人木木的,雖然外頭日光充足,但她整個人卻呈現出一種灰敗感,白皙的皮膚泛着不健康的柔弱感,甚至可以看見她皮膚下的細小青筋。
蔡宴月木然地轉過頭,張口說:“好些了,我現在身上也不疼了,想來過些日子就好了。隻不過這好的了身子好不了心,外面的明媚陽光以後終究不再屬于我了。”
蔡元祯啞然,她這情形有點像是抑郁症。
但這個時代的人可沒有抑郁症這種說法,隻說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