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盛大之後的悲涼。
元安二十二年雍王逼宮造反。
上京城内簪纓世家血流成河、皇宮内金階之上死傷無數......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後,那一天也依舊是許多見證者的噩夢。
因為恰逢甲辰年,因而這場宮變也被稱為甲辰之亂。
元安帝盛怒,将以雍王為首的一幹反叛人等判處車裂,并由文武百官觀刑,以儆效尤。
消耗太多、損失太大,因此花了許多時間和人力物力才盡可能修補被燒毀破壞的宮牆,蔡元祯就靜靜地看着這一場鬧劇終于落下帷幕。
甲辰之亂後,江煜成了許多人眼中的“救世主”,若非是他身披金甲領兵趕來,最終的結局還不知要要成什麼樣。
陛下自然是給予了不少賞賜,隻不過江煜如今已是風光無限,官居高位,賞賜些金銀珠寶也體現不出重視。
于是乎,陛下賞了他一柄赤霄劍,傳聞那是漢朝皇帝的貼身佩劍。
漢朝皇帝曾以此劍于大澤怒斬白蛇,開始其帝王的一生,江煜可憑此劍上斬昏君、下誅奸臣。
元安帝賞賜江煜這把劍的時候,讓原本就還在人心惶惶的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一個臣子竟然能得如此殊榮?究竟他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有多少?
如今朝野上下死傷無數、百廢待興,若是不能再出一個能與江煜在朝中分庭抗禮之人,恐怕以後不堪設想......
他這樣的人,若是以後生出二心,恐江山危。
蔡元祯聽到了許多不同版本的江煜入宮救駕的傳聞,也知曉如今江煜在朝野之上一時風頭無兩,但經曆了那麼多她已經覺得很疲憊了。
她隻想快點回到東洲府,回到蔡氏紙坊,好好經營她的澄心堂。
木槿見她總是郁郁寡歡的模樣,也會柔聲安慰她:“阿姐,咱們兩人不是沒事嗎,活着就好。”
蔡元祯回首握住木槿殘缺的手,微笑着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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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宮中一切事宜籌備妥當之後,蔡元祯這才可以照常上下值。
蔡元祯路過宮門的時候,恰好有一輛完全可以用金碧輝煌的馬車駛過,她立馬側身相讓,卻被宮門口的侍從不耐煩地驅趕到很遠的地方。
那侍從蹙眉喝道:“還不趕緊讓遠點,不知道這是江侯的馬車嗎?”
蔡元祯微微啞然,随後讓得更遠,一直到馬車駛走之後才擡頭遙遙看着。
定了定神之後,蔡元祯這才擡步入宮。
一到藏書閣,蔡元祯崩潰的心立馬就上來了。
她原本以為雍王造反,藏書閣并不會受到波及,可誰曾想這裡的書都遭到了暴力破壞,有一些高架上的書都被推翻,掉落在地造成了一定的損壞。
還有些書的硬皮都被燒壞了,除了一些完全被燒得不能修補的,宮人告訴她陛下說了被破壞的東西全部都要“應補盡補”,紙造司那邊已經領旨了。
蔡元祯看着這一大堆有火燒痕迹、撕碎痕迹、腳踩髒污痕迹的古籍,心中頓時一陣暴怒。
除了為這些被世人視作瑰寶的古籍被毀感到盛怒外,她還為自己感到歎息。
原本那些紙她都修補得差不多了,最快明年開春她就能向聖上複命,到時候就能開開心心回東洲府。
可如今又變成了這番模樣,她到底要修補到什麼時候?
一時間,蔡元祯連修補的力氣都沒有了,呆呆地坐在書閣内的樓梯上,覺得人生一片灰暗。
正當蔡元祯收拾好心情,準備将這些書按照不同的損壞程度進行分類的時候,她聽見藏書閣内打掃的宮人小心翼翼又膽怯地喊了一聲:“江侯......奴才拜見江侯。”
蔡元祯一擡頭,便看到了一襲繡金黑袍銀冠,看着貴氣逼人的江煜。
有點恍惚,蔡元祯極力将眼前這個人與從前的江家大少爺對上号,卻發現好像有點陌生。
看見蔡元祯,江煜的眼神中流露出溫和之色,剛想上前,卻見她起身恭敬叩拜:“拜見江侯。”
宮人都很識趣地退了出去,江煜上前想要扶起蔡元祯,她卻往後縮了一下,随後起身退了兩步,兩個人保持着一定距離。
蔡元祯聽見江煜開口,語氣一如既往地柔和,聲音清靈動聽:“我這段時日回回去找你,都未曾見你蹤影,想着你在這裡總是跑不了了。”
蔡元祯咽了咽口水,她确實不知道怎麼去面對江煜,既然不知道如何迂回婉轉,那便直接開門見山好了:“江侯何必故作一往情深,真是害得我是好苦。”
江煜的面色沉靜下去,知道她是在說令牌的事,他的眼眸微微閃爍,然後說:“事出從權......”
蔡元祯出聲打斷了他:“我知道,我能理解。”
聽她這樣說,江煜的眼神中微微流露出欣喜之色,但蔡元祯接下來的話又仿佛将他打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