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真要如此絕情?”軒轅祁無視身前戍衛手裡寒光閃閃的長戟,一雙眼睛直直望向鈎吻,目中傷痛猶勝憤怒。
“我知你身手了得,就憑他們幾個絕不是你的對手,”他看着他雙眼,淡淡言道,“所以,為了你不緻萬劫不複,今日你的飲食之中,本座着人多加了一點東西。”
“你!”軒轅祁又驚又怒,怒視着眼前晃動的長戟,擡起雙手,然而在下一刻他便已經知道,鈎吻沒有說謊,他雖然看起來行動如常,然而他的身上,卻聚不起一絲一毫的力氣。
“軒轅烈,你會後悔的!”
聽着他悲憤的喊聲,鈎吻隻是輕輕地合了一下眼皮,揮手示意:“帶二公子去華音閣。”他們之間鬧到如此地步,他已不願再多說一句,能讓自幼溫順聽話的胞弟如此不可理喻,他更堅信了那名叫嫤婳的女子定是一個妖孽無疑。不過還好,直到現在為止,所有的事情還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隻要除去了那個女子,他相信祁就會清醒過來,重新變回帝神之城大祭司視同嫡親的胞弟。至于那個女子,他微微眯起眼瞳,看在祁的份上,他不會傷她性命,隻要她肯合作,速速離開帝神之城。
鈎吻做夢也沒有想到,所有的事情就在這一夜之間脫離了他的掌控,向着無可挽回的結局而去。
軒轅祁自盡了。
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眼前黑了一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沒有聽見戍衛後面所說的話,他隻知道,這一刻他心中的劇痛與懊悔,遠遠超出了他曾經的自信和想象。他幾乎沒有任何意識般匆忙奔走,等他清醒之時,已經站在了華音閣中。
軒轅祁躺在滿地的鮮血裡,冷冷地看着他,是的,他的眸光雖然冰冷,但卻真實地閃動着光芒,他還活着!
“大祭司,屬下方才還沒有說完,二公子雖然受了重傷,但所幸發現及時,性命無礙。”
他的心,在聽到最後這四個字時倏然落下,随即一陣狂暴的怒火淹沒了他一向冷淡的雙眸。
“啪!”,重重一記耳光掴在了軒轅祁已經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的皮膚上頓時隆起了五道清晰的指痕。
“無可救藥!”
“是,我……無可救藥,大祭司要麼……賜我一死,要麼留下嫤婳。”
鈎吻不答,額上隐有青筋搏動,他用化功散化去了他身上的功力,他卻用華音閣的琴弦割斷了他自己全身的經脈。
“你是在威脅我?”他唇邊冷笑,目中卻盡是烈火,“你就算筋脈盡斷,帝神之城也可以一輩子養着你。”
軒轅祁竟然并不恚怒,原本冰冷的雙目中此時竟然現出一絲淡然,艱難擡起僅剩的右手擦去嘴角溢出的鮮血,微微而笑:“好,大哥願意如此,我也并無話說。”
鈎吻臉色如同九州冰原,冷冷哼了一聲,站起身來,拂袖而去,“請族中的大夫前來為二公子治傷。”
軒轅祁亦不反駁,隻是含了笑望着他冷硬的背影,“大祭司不必為我費心,治與不治,我今生已然是個廢人。”
鈎吻的腳步終于在華音閣門前停住,卻并沒有回頭,他站了很久,才終于冷冷地說出一句話:“我可以答應你留下她,但今生她隻能與你做妾,永遠都不能為妻。”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讓步,讓步的對象,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或者說,是他讓步于軒轅一族的血脈親情,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祁,這個英俊開朗的少年,和煦的笑容之下埋藏着一顆熔岩般滾燙的心,若是受到壓抑阻礙,總有一日會像火山一樣噴發而出,熔盡一切。他不願看到那樣的一天,雖然他是帝神之城的大祭司,但在他冷靜無波的心裡,他始終都還是他的哥哥。
這場兄弟之間沒有硝煙的戰争,最終還是軒轅祁取得了勝利。他拒絕了鈎吻為他們指定的新房,帶着他的嫤婳來到了當日他母親住過的那間小屋,燃起紅燭,揭去新人的鮮紅蓋頭。面對那雙世界上最為明亮的含淚雙眸,他擡起雙手,折斷了一支剛硬的羽箭:“我軒轅祁今生今世隻有嫤婳一個妻子,若違此誓,有如此箭!”大祭司如何?用妾侍之位來羞辱嫤婳又如何?什麼也無法改變他對他心愛妻子的心。
那一夜,紅燭高照,那一夜,鈎吻徹夜未眠。他站在帝神之城的城樓之上,望向頭頂上空的天狼星,整整一夜。
那一天,當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還是從祁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感激,然而帝神之城的大祭司需要的并不是這一絲毫無用處的感激,他隻希望他為了血脈親情向後退的這一步,不會給帝神之城帶來災難。
九州的時間仿佛永遠是凝固的,但每一個人都知道,那隻是仿佛,沒有誰能夠擋住流水的時光。
祁和嫤婳在他們成親的第二年生下了一個男孩兒,他并沒有來向他報喜,也許祁自己也知道,這件事于他而言無甚所喜,而事實上,他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看過他了。正如他所料,那個女人,還是成為了他們兄弟間的一道鴻溝。
他見過他們的兒子,在他去往大祭司祭台的路上,那個不滿三歲的稚兒,搖搖擺擺地走到道路中間,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停下來,低眸看着那個孩子,一雙黑眸中淡漠得看不出一絲情緒。他身旁的輝火長老好似有些緊張,上前一把拉住那孩子的小手,斥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膽敢擋住大祭司去路!快快閃開!”說着便待将那孩子拖走。他擡了一下右手,阻住了輝火接下來的動作。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淡淡的,聽不出一絲喜怒。
“軒、轅、承”,那個幼童仰起小臉,一字一頓的稚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