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瞬息之間發生的事。
黑狗太久沒見到主人,興奮到沒了分寸,足有大幾十斤的體重頃刻間猛撲到玉流光身上,他輕悶一聲,被壓得往後踉跄幾步。
在即将不穩倒地時,一個寬闊的胸懷将他攬在懷中,玉流光輕喘着睜開眼,蹙着蒼白的眉轉頭,看着祝硯疏将自己扶穩,冷眼看向黑狗,訓斥的語氣,“發财。”
這頭,發财也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
它小心翼翼匍匐在地,爪子貼着青年白淨的運動鞋,舌頭輕輕舔舐他白皙的踝骨。
有些癢,濕漉漉的。
玉流光倒沒生氣。
他平複受驚的呼吸,就掙開祝硯疏的手,屈膝摸了一下黑狗的頭。
緊實的皮毛在柔軟的手心裡跳動,黑狗用力在他手裡拱來拱去,發出熱乎乎的吠叫,“汪!汪!”
像在哀嚎他這一個月哪去了。
發财是玉流光撿來的。
今年三歲了。
很黏人,很護主,家裡每個人它都看不慣,高冷形象,就隻跟着玉流光。
隻有這種時候,才會興奮到到處亂舔。
濕哒哒的。
青年起身,接過祝硯疏遞來的紙巾。
祝硯疏注視着他。
青年垂着頭,紙巾漫不經心從玉色的手間慢慢擦過,一路擦到瘦削的腕上。
雪白肌膚下,青色的血管格外鮮明、羸弱。
看着他将水色一點點拭去,祝硯疏垂下眼,想起從前。
那時候青年剛回到祝家。
他不願意改姓,不願意叫祝流光,父母很難過,勸他來和他談談。
他語言藝術并不佳。
找到人時,隻是用平鋪直叙的語氣告訴他,既然回來了就該改姓,姓祝。
母親很難過,哭得眼睛都是紅的。
認為玉流光在怪他們當年不細心,連自己小孩都分不清。
祝硯疏清楚看到,自己在說完“勸解”的話後,青年糜麗的眼中流露出的譏色。
“十幾年前,我爸媽想給我取個小名,叫發财。”
他的爸媽,就是祝硯疏的親生父母。
已經去世了。
青年靠着沙發,右腿交疊在左腿上,姿态随意地注視他,渾然不像貧窮人家出生的孩子。
他輕描淡寫,“我拒絕了,現在我認為,這個名字應該給你用才對。”
“我要改姓,你是不是也得改?祝硯疏,玉硯疏……祝發财?”
那漂亮到攝魂的雙眼中流露一點興味, “祝發财,挺适合你,以後我就這麼叫你了。”
後來養了黑狗,也叫發财。
有時候他分不清玉流光是在叫狗,還是在叫他。
但他也這樣舔過他的手腕。
那時候,青年也是這樣垂着眼睛,漫不經心用紙巾擦拭手腕上的水漬。
——
得知兒子回來了,祝父祝母連夜從外省趕了回來。
他們不知道玉流光是被榮宣帶走了,得到的消息是他去國外旅遊散心。
期間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們一直很擔心。
如今可算回來了。
“流光。”祝母上前抱了玉流光一下,心疼地抓着他的手腕上下檢查,“又瘦了,就說你自己照顧不好自己,下次要出去旅遊叫上硯疏一塊,公司那邊我跟你爸去管。”
在長輩眼裡,兩人關系尚可。
當年祝硯疏身份事曝光後,媒體說什麼的都有。
可他到底在祝家生活了那麼多年。
如今親生父母也沒了,祝父祝母哪舍得完全抛棄他……再說,祝硯疏其實也是無辜的。
他那時候就是個嬰兒,怎麼會知道自己到底來自哪裡?
又怕對玉流光不公平, 祝父祝母隻能加倍對玉流光好,平時拉近兩兄弟的關系。
一把人接回家,就給了百分之五的公司股份做禮物,連帶名下多處房産,遊輪,全都一并贈與。
他們的孩子吃夠了貧窮的苦。
他們隻能用金錢,加倍灌溉他。
握着青年手腕的那隻手很溫熱。
是母親的溫度。
青年彎了彎眼,“最近都有按時吃藥,我感覺身體好很多了。”
死過一次的事,他提都不提。
父母倆擦着淚,叫來家庭醫生給他檢查身體,忙前忙後。
祝硯疏去拿玉流光的病曆本,交給醫生。
他眼眉地退到角落。
目光穿過幾人,停留在謹遵醫囑的青年身上。陰影分割在碎發下,細細咀嚼着這兩個字。
他不可能和解的。
*
忙了一天,玉流光總算有空回到房間。
一打開手機,無數條消息就彈了出來,有闵聞的,段汀的,祝硯疏的。
祝硯疏就發了一條。
應該是他消失那天發來的,【你在哪?爸媽找你。】
令人意外的是,段汀發的消息竟然不少。
玉流光蹙着眉點進去。
段汀:【玉流光。】
【我給你個解釋的機會。】
【和我談的時候,你跟祝硯疏沒斷幹淨?】
【回複我。】
大概是太久沒回,下一條消息是第二天發的,明顯惱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