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言通透,能明白這句話是一種隐晦的邀請。
程在野之前的邀請都是熱烈而又直白的,無論是沙灘打排球還是淩晨看日出,又或者是今天這場小院燒烤,他想要的,他都會明說。
隻有這一次,他隐晦地想要由姜守言來發出這個邀請。
有風從窗玻璃的縫隙裡溜進來,光影在對視間輕微晃動。
他們一個站着一個坐着,程在野明明處在更高一點的位置,卻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一點優勢。
嘴角的弧度在沉默裡一點點暗淡,樓底傳來一聲拉長了的“Ze——phyr”!
靜谧被打破,程在野率先撤開視線:“我去看一眼。”
陽台的玻璃門被推開,Paulo舉着水槍往二樓滋了幾下,結果壓力不足,反倒淋了自己一身。
程在野沒憋住,倚靠在欄杆邊,笑出了聲。
“(你們在二樓幹嘛呢?)”Paulo不在意地甩了甩頭發,微妙地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換個衣服要這麼久嗎?底下燒烤都吃兩輪了!)”
程在野:“(他膝蓋受傷了,還給他擦了點藥。)”
“(等一會兒,我們馬上就下來了。)”
推拉門敞開,程在野的聲音被穿堂而過的風送到了耳邊。
姜守言目光淡淡地凝在書桌角落,那裡有幾朵練手雕毀了的木玫瑰。
*
暮色下的庭院有一種朦胧的煙火感,姜守言靠坐在綠蔭底下,看遠處微光浮動的壁燈發呆。
露天島台傳來幾聲驚呼,Paulo和Martim在比誰喝的酒多,他們的酒都是自己瞎調的,紅的綠的藍的混在一起,瞥上一眼好像都能直接中毒。
起哄聲實在太大,姜守言的視線也不由被吸引過去,很奇妙,明明不在熱鬧中心,他第一眼能看見的隻有程在野。
被人群擋了大半,姜守言并不清楚他在做什麼,隻知道壁燈把他的輪廓映得很深,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麼,程在野偏頭,不經意往姜守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視線交纏片刻又很快錯開,姜守言想起二樓房間沉默的對視,以及他們身前那一大片照片牆。
一張張看過那些照片其實有一種寂靜而又遼闊的震撼,姜守言很難想象程在野會被某些人或者某些事絆住腳的模樣。
但此刻在甯谧的庭院,望着不遠處喧鬧的人群,他又突然有一種無法說出口的心安。
人群中緩緩走出來道端着托盤的颀長人影,片刻後姜守言面前的茶幾上擺放着調和酒,冰塊,檸檬和小夾子。
“這杯酒叫桑格利亞,不知道你想不想加冰就一起拿來了,”程在野把托盤往姜守言面前推了推,“和Paulo他們那種亂加的不一樣,這杯是能喝的。”
姜守言懶散地從沙發裡坐直了身體,程在野繞到旁邊和他并排坐在草坪的沙發上。
姜守言問:“我加幾塊冰合适?”
程在野答:“兩三塊吧。”
或許是真的沒有這種經驗,姜守言夾子松的快,冰塊咚一聲沉到杯底,那杯顔色像落日一樣的桑格利亞濺了幾滴酒水在姜守言臉上。
姜守言不在意地抹開,聽見程在野在旁邊提醒:“沒擦幹淨。”
他手下意識指了指姜守言臉側:“嘴角那邊還有一點。”
姜守言靜了片刻,維持着那個俯身的姿勢,偏頭看向程在野,笑着問:“哪裡?”
尾音散在風裡,像是勾人的刺。
程在野頓了幾秒,在愈深的夜色裡緩緩擡起手,指腹很輕地擦過姜守言瑩潤唇角,沾上那滴不起眼的酒漬。
又在收手的時候聽見姜守言散漫地問:“程在野,羅卡角離這裡遠麼?”
天際收盡最後一抹餘晖,程在野看見殘存的光亮在姜守言眼裡流淌。
“不遠,”程在野聽見自己輕聲問,“你想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