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思修的日子過得每況愈下,蕭楓之隻是嘴上說自己要死了,而莫悔肅則是真的要死了。
這一次萬思修、蕭楓之和獨孤單終于有機會旁觀忘憂香的毒性到底是怎麼回事。莫悔肅從最初時的醒兩天昏兩天開始,慢慢的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昏的時間卻越來越長。到了如今快兩年過去時,幾乎隻能醒個幾個時辰,一昏卻能昏上半個月了。
獨孤單的狀态則是随着莫悔肅的狀态變化,莫悔肅醒時他是那個帶點别扭卻很聽話的小師弟。而莫悔肅昏時,他先是不知如何反應,後來大哭過、大怒過也大鬧過,甚至有一次要不顧和莫悔肅的約定離開萬家去正教那裡去找解藥了。
而那個獨孤單牆都已經翻出去兩面了,卻被那時已經開始練了一年武的蕭楓之抄近路堵住後又勸回來了。萬思修沒想到獨孤單那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教法下蕭楓之居然也能練到這種程度。蕭楓之真的真的是個天才,萬思修對這個認知已經重複确認到累了的程度。
萬思修問過蕭楓之他是怎麼把獨孤單勸回來的,因為他自己也試着勸過,獨孤單隻是靜靜地看着他說了句“我知道了”然後接着發瘋。而蕭楓之搖搖頭說自己答應過獨孤單不會說出去的。
蕭楓之其實什麼都沒答應過,但這個他沒法同萬思修說,因為他對着獨孤單說的那些話太超過一個還沒到十歲孩子的閱曆能說出來的話了。獨孤單因為腦子心思已經完全不在這些上了所以聽不出異常,但如果萬思修來,一定會覺得奇怪的。
“他不會騙你的,所以忘憂香是真的沒有解藥的。而他就要死了,想想你今後幾十年的日子就要靠着這剩下不多的日子裡的回憶過了。我要是你,我現在就坐到他身邊去,哪怕他還昏迷着,至少以後你做夢的時候還能多看看他昏迷時的樣子。你要是覺得看着昏迷的他的日子就很難熬了,那今後那個隻能守着棺材過的你會覺得現在的你實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人都有攀比心理,而在上一輩子,即使蕭楓之和獨孤單都已經是領着各自無期徒刑的同監獄友了,卻還非要攀比出一個誰的罪比誰更重來。好像這樣就能在他們身處的那座十八層地獄裡再生生地開辟出一個第十九層,這樣他們就能把對方扔進去,好證明自己不是世上最罪有應得的那一個。
獨孤單對于蕭楓之最強的那一句指控就是:“我哪有你狠,弑個師還要親自動手,好确保他人是真的在你眼前咽氣了。”
而蕭楓之對于獨孤單的必殺則是:“我弑個師好歹還記得給他留了全屍,所以我現在還有個地宮可以去,有個棺材可以靠,看見什麼好看的好玩的想顯擺的還能堆進去當個陪葬。你呢,每年他的忌日你到底搞清楚該去哪裡燒香了嗎?”
所以這一輩子蕭楓之既想努力替自己挽回,又想努力替獨孤單挽回。而他目前自身努力的成果是要早十年離開萬思修的身邊;而他替獨孤單挽回的成果是續了莫悔肅兩年的命,大家認識熟悉了一下,然後這一輩子的獨孤單能留下莫悔肅的全屍。
蕭楓之不知道他是該笑還是該哭了。
而萬思修看着一個昏迷不醒的莫悔肅,一個發瘋絕望的獨孤單和一個眼神死寂的蕭楓之,隻能咬着牙拖着所有人朝前走。好在蕭楓之的學業真的不用萬思修操心,他除了一些例行公事的教導和實踐之外,這兩年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試圖打聽忘憂香的解藥這件事情上了。
每一個和萬家有點生意來往的大家族全部被萬思修拜托了這件事,他們都拿到一封詳細寫着忘憂香毒性、症狀的單子和萬家的一個承諾,隻要他們能提供忘憂香的解方的信息,萬家能答應他們一件事,任何事,隻要萬家做得到。通衢城的每一張布告欄上都貼着一封懸賞,任何人能提供忘憂香的信息的,萬家将萬金酬謝。
而在教導蕭楓之和處理萬家事務剩下的時間裡,萬思修一頭紮進萬家的藏書閣,從近三百年裡萬家從各方積累的典籍海洋裡試圖找到一點關于忘憂香的線索。
萬思修做這些事的時候沒有告訴其他人,他也不求莫悔肅和獨孤單因為這事而感謝他,他執着地不想讓莫悔肅毒發身死,就好像他在竭力避免自己将來可能的中毒而亡。他們倆之間那種過于相似的命運軌迹,讓萬思修有種如果能改莫悔肅的命,也就能一并也改了他自己的命的錯覺。
可惜就像一見面時莫悔肅說過的那樣,忘憂香是江湖上的東西,世俗裡的人是沒有辦法的。而兩年裡萬思修所有的努力隻不過是一種蹉跎歲月,他什麼也改變不了,以前救不了那隻母狼,現在救不了莫悔肅,将來多半也救不了自己。
所以萬思修被萬啟明叫去談話的時候,狀态完全是渾渾噩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