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色完全亮了,幾人才再度啟程。柳霁說的“前面的城鎮”,離他們休息的地方卻頗有些距離。
江藏生還從未走過這麼多的路,就是從前進京趕考,他也是坐着馬車,由衆多的奴仆擁護着,一路上有酒有肉,走一段時間還要尋個好地方歇腳,跟遊山玩水似的。
故而行了半日,他已是面色蒼白,腳下虛浮,好在總算是到了有人煙的地方,柳霁瞧他的模樣,去附近村子裡買吃食時,手上就順便牽了頭小青驢回來。
他笑意盈盈地将驢遞給了孟汀寒,“小師弟,師兄還得探路,待會兒就勞煩你照顧一下江公子了。”
幾人原地休息了會兒。江藏生騎上驢背,見柳芸兒一個身姿嬌小的女子,走這一路都是神情自若、不見疲态,登時就有些羞愧,羞愧過後,又想她雖是女子,可好歹也是修行之人,那點羞愧就緩緩地煙消雲散了。
那青驢頗是瘦弱,騎上去還有些硌人,但總歸是好過走路。如此,孟汀寒牽着驢,驢載着他,幾人終于是在日暮将至的時候,抵達了城鎮。
到了城鎮,江藏生就不騎那驢了,他大腿.内側的皮膚被磨得紅腫不堪,走路都有些灼痛。鎮裡雖不如城中繁華,卻也是行人如織。他一身招搖的紅袍,頭發簡單地束着,又是明眸朱唇、風度翩翩的姿态,一路上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幾人在街上逛了會兒,江藏生見有成衣鋪,就進去買了兩身衣服。等到了客棧,天已經黑了。
客棧門敞開着,堂内亦是燈火通明。
掌櫃見進來的幾人,愣了一瞬,又趕緊笑呵呵地上前招待:“幾位客官,要住什麼樣的房?現在天号房還剩下來三間,地号房剩了……”
他低眼瞧見柳霁三人腰間各墜了塊玉璧,通透無暇、成色極好,頓時機靈地扯了個謊,“一間,人号房滿了,這通鋪嘛……想必幾位也是睡不慣的。”
大堂裡還坐了些喝酒的人,見到幾人,也是頻頻回頭。
他們這窮鄉僻壤,女子都沒幾個,在苦難的摧殘下,生得好看的更是少之又少,似江藏生這般有幾分女氣,又仙姿玉貌的男兒,自然就顯得引人入勝了些。
柳霁掏出來一錠銀子,“那便三間天号房,一間地号房,再備些熱水跟吃食送到房裡。”
掌櫃接過銀子端詳片刻,頓時眉開眼笑地招來兩名夥計,一名去牽孟汀寒手中的驢,另一名則走到前面為幾人開路。
那牽驢的夥計正往後院的方向走,手上的青驢不知從何受了驚,突然龇個牙飛起長耳“昂啊昂啊”亂叫起來,圓溜溜的眼睛驚恐地瞪大。
夥計登時慌亂拍了下驢腦袋,将它死命往後院拖,低聲唾道:“哎呦!你個該死的短毛畜牲,小點兒聲!”
江藏生被吵得頭疼,正巧擡頭間,看見一道人影自二樓的圍廊往下走。
圍廊沒有點燈,半明半暗,這人體型又是異于常人的高大健壯,頭臉都藏匿在了雕花斑駁的陰影中,隻能依稀見着他那裸露出來的臂膀,生着十分結實的肌肉。
帶路的夥計擡頭瞧見樓上的人,似是十分的頭疼,臉上笑嘻嘻地問:“欸,公子,那道長又有何吩咐?”
那樓上的人影頓住,而後傳來一道聲音:“添一壺茶。”
粗啞,沉厚,渾不似個人的怪異。
留下話,那人就回了屋子,他生得那般壯碩,走路卻是悄無聲息,就好似那長了肉墊的猛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