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時,外面果然下了場暴雨,白日還煦色韶光的山林,此時透出些許的寒意。
那巨獸化作的男子守在篝火旁,時不時往火中添一把柴。
山洞的岩壁冰冷潮濕,還附着了苔藓。
江藏生嫌棄得很,不願靠在上面,可他的手腳都被綁住了,若是躺下來,姿勢不舒服不說,還會挨着溫玉濃,他更不願了,就隻能癱坐在裘皮上。
這樣的姿勢,加上夜裡滴食未進,他根本無法入睡。
反觀溫玉濃,似乎睡夢正酣,方才吃了些藥丸,倒在一旁一點沒了動靜,外邊雨水傾盆,他卻連呼吸起伏都微弱得很。
江藏生聽着外面聲勢浩大的雨聲,心裡思量着,也不知姜雲斂幾人會不會來尋他。
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然停了,他也隐約生出了些困意。
恍惚間擡頭,發現那坐在篝火旁的男子,靠着石壁,不知何時閉上了眼,似是熟睡了。
江藏生望着那燒得正旺的篝火,心中頓時有了幾分主意。
他渾身沒什麼力氣,隻能輕手輕腳緩慢挪蹭着,到篝火旁時,已是氣喘籲籲。
他伸出一雙腳,衣袍滑了下來,他也顧不得什麼了,眼睛緊盯着腳踝處,那被他放在火上燒的腰帶。
腰帶上繡着金絲銀線的繁麗紋飾,在火光下愈發的熠熠生輝。
過了好一會兒,他腳腕處的皮膚都被那火灼得有些疼了,那腰帶依舊安然無恙,顔色反倒鮮亮了幾分。
江藏生疼得蹙眉,額間沁了些汗,腿都有些哆嗦了,他不信邪,又想再試試。
面前的男子忽然睜開了眼,一雙淺棕色的瞳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又擡起,望向他的身後。
江藏生愣了一下,立時警覺地回過頭,見原本睡在裘皮上的溫玉濃,不知何時起了身。衣袍散亂,墨發也披散着,有幾縷蜿蜒在他敞開的胸膛,昨夜有些泛白的唇瓣,此時已然有了幾分顔色。
他居高臨下,輕輕地笑了,笑容透着股說不出的邪性。
“江少爺這是在做什麼,烤火?”
江藏生見溫玉濃不妙的神情,怯怯地縮回了腳,被逮個現行,他一時也想不到什麼有力的借口。
“有……有點冷。”發出的聲音卻有些啞。
他臉上的肌膚被火烤得绯紅,汗濕的發絲貼在頰邊,身上還穿着溫玉濃的外袍,那衣裳因為他的動作滑落到了肩膀下面,一雙交疊着的腿也露了出來,白玉一般。
“我還當你,是想跑呢。”溫玉濃臉上浸着笑意,眼底卻幽深一片,烏黑的眼眸從江藏生的腳踝,順移到他的臉上,“我看你這雙腿生得不錯,砍了倒是怪可惜的。”
江藏生脖子上的傷還在隐隐作痛,見他嘴裡說着這樣的話,又皮笑肉不笑地走來,以為他是要對自己做些什麼,就害怕地往後縮去。
不想溫玉濃過來,卻是将他手上捆着的發帶解開了。
他的手腕被勒出了紅痕,又麻又疼,一時竟使不出什麼力,他揉捏着手腕,溫玉濃又去解他腳踝處綁着的腰帶。
江藏生從前錦衣玉食,腳掌自然也是柔嫩金貴,連個繭子都沒有,削瘦白皙,腳趾泛着淡淡的粉。
他昨夜光腳走了一路,腳底嵌了砂石,還有些幹掉的血痂,像是山澗中的碎石子劃出來的傷口,看着可憐得很。
溫玉濃托起他的腳踝,就看見了那腳底的傷,他掀唇下意識想叫降玄清理,又反應過來,自己遭受的罪痛何嘗不是這點傷的數倍。他蹙着眉冷哼一聲,就不再管了。
天色漸亮,日頭也慢慢升了起來。
江藏生懷裡被扔了雙鞋。
“穿上,别又傷了腳走不動路。”溫玉濃淡聲說完,背過身去,站在了洞口。
降玄見狀,也知公子是心軟了,他看江藏生抱着鞋沒有動作,摸了摸身上,将水囊也遞了過去。
“江公子,你……可洗一下。”
江藏生擡眼看看他,“多謝。”
溫玉濃沒有回頭,沉沉喚了句:“降玄?”
聲音帶了些責備的意味。
降玄退了開,溫玉濃卻未再多斥責什麼。
若是從前,江藏生定然不會穿别人的鞋,溫玉濃扔給他的這雙鞋,白色緞面的,用銀線繡了雲紋,瞧着幹淨得很,現在這樣的處境,他也不敢再嫌棄什麼了。
他清洗了腳底的砂石跟血痂,頓時舒适了不少,溫玉濃隻比他高了半個頭,這鞋卻大了不少,他身上又沒什麼力氣,因而走路都有些不太方便。
今日的行程明顯慢了不少。
溫玉濃驅使着降玄,緩慢行進在山林當中,走一段路,還要下來捏着劍柄四處看看,好似在查探着什麼。
江藏生昨夜受了涼,又饑腸辘辘,加上一夜未眠,晨時還隻覺渾身無力,愈到後面,頭也逐漸變得有些昏沉。
此時就恍若那無骨的柳枝,不住地往身後的溫玉濃懷裡倒。
溫玉濃也不在意,走了一段路,忽地感受到懷裡柔軟的軀體,靠着他不再動彈了。
他低下頭去,見江藏生頭靠着他的肩膀,擡起的臉,兩靥生着病态的嫣紅,烏鴉鴉的睫羽低垂着。
溫玉濃頓了頓,用手輕輕一推,身上的人就要倒下去,又被他順勢接住。
他覆手在江藏生的臉上,燙得很,就将人從降玄背上抱了下來,讓他的頭枕在自己腿上,自身上取出個瓷瓶,倒出來一粒白色的藥丸,往他嘴裡喂。
指尖觸碰到的地方,柔軟得很,有些發麻的感覺,漣漪似的,輕輕蕩了開。
溫玉濃抽出手,看看濕透了的指尖,神色奇異。
半晌,“真是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