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明的語氣。
那丹藥慢慢在嘴裡化了開,白色的藥液自唇角溢出來些,終是将人給嗆醒了。
江藏生咳了幾下,微微睜開眼來,那藥清苦,他的眼裡都是浮動着的水色,顯得眼波也柔軟。
他擡眼,見溫玉濃正垂眸盯着他,支着身子想要起身,手臂顫抖着,又無力地癱倒了回去。
他沒什麼力氣說話,見溫玉濃無甚表情,也沒有怪罪他的意思,一雙眼睛就又緩緩地合上了。
溫玉濃垂着眼,擡起他的手腕摸了摸,那手腕也柔膩得很,不堪一握。
良久,“降玄,去找些吃的來。”
降玄骨骼收縮,頃刻又化為了人形,身影如風,往山林中去了。
溫玉濃是巫門修士,降玄是妖,兩人幾日不吃不喝都不成問題,故而身上也沒備下什麼吃食,卻都忽略了江藏生是個凡人,脆弱得很。此次發病,就有那饑餓的緣故。
他出門也沒帶什麼丹藥,喂給江藏生的藥丸,也隻有些護心安神的功效。
溫玉濃自覺倒不是關心江藏生,他還要好好報複這人,别等沒走出山林,給病死了,他這滿腔憤恨到時候也無處發洩。
他将人扶起,讓江藏生靠在自己的胸口,那發燙的臉頰向着他的胸膛,熾熱的氣息,直往他衣襟裡鑽,那感覺怪異得很。
他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了下來。
昏昏沉沉的江藏生,連睜眼的力氣都奉欠,也就沒覺察到他的動作。
不過一刻,降玄便獵得隻野兔回來了,身上還帶了些野果。
江藏生似是睡熟了,身體止不住往下滑,又被溫玉濃用手箍住,他的身體單薄得很,人就好似那名貴的瓷器,要萬分的小心,才不會弄碎。
溫玉濃内心的怪異之感再次襲來,他沉思片刻,将一顆野果用手指揉碎了,放在江藏生的唇邊。
甘甜的汁液滲了進去,江藏生下意識伸出舌尖去舔,他的唇舌都柔軟得很,紅色的汁液浸了開,口脂似的,覆在了他的唇瓣上。
溫玉濃低頭看着他的臉,靡顔膩理,腮暈潮紅,那感覺很是新奇。
他又将剩下的野果,如法炮制,全都喂給了江藏生。
昨夜雖下了雨,這處山野卻是林蔭遮蔽,還能自深林間拾到些能點着的木柴,降玄架了篝火,在一旁烤野兔,沒加什麼佐料。
江藏生醒來後,因為生着病,更加受不住那兔肉的腥膻味兒,吃了沒幾口,就伏在溫玉濃懷裡吐了。
溫玉濃向來有些潔癖在身上,連昨夜那綁了江藏生腳腕的腰帶,都嫌棄地換了一條,可此刻竟是罕見地沒有将懷裡的人扔出去,隻默默挪了個位置。
有降玄在,原本不到一個時辰就能下山,他們也不知被什麼東西困住了,往四面走,無論怎樣都會繞回來。
那東西藏頭露尾,也不敢正面對上他們,溫玉濃除了四處找,一時竟也拿它沒什麼辦法。
巫門在妖鬼界都是兇名昭昭的存在,因一手驅妖馭鬼的秘術,得罪了不少妖精鬼怪。那暗中的東西,想來也是認識他的,不然也不會做出這等行徑。
耗了這些時辰,身上攜着的水也用盡了,加上江藏生如今害了病,溫玉濃隻得往昨日的山澗處靠。
江藏生卻不知這些,之前他與姜雲斂幾人一道,途中的邪祟多避着他們,他來這個世界這麼久,也就遇上了銀彎與降玄兩隻妖,便也以為這個世界的妖精鬼怪不是那麼的多。
加之這兒離醴洲不遠,柳芸兒又曾告訴她,醴洲方圓百裡都太平得很,他就未曾往那方面想,隻當是溫玉濃這位公子哥迷了路,在原地打轉。
他趴在降玄的背上,頭昏昏沉沉的,又時不時睜開眼來,想看看溫玉濃究竟要将他帶去哪裡,途中卻注意到地面有篝火的痕迹。
昨夜下了場暴雨,那地上燒過的草木灰卻沒有被雨水沖刷過,仍是幹燥的,明顯是今日遺留下來的。
意識到姜雲斂幾人還未離開山林,江藏生的心念又緩緩動搖起來。他隻看了一眼,又合上了眼皮。
溫玉濃自然也發現了地上的草木灰,他此次出門匆忙,隻帶了降玄,故而路上都是避免與人沖突的。
他低頭,見江藏生阖着眼,始終一副難捱的模樣,心中漸起的疑慮就又被打消了一些。
但,這樣拖延在山野中總不是辦法,也不知那暗地裡的東西,是單困住了他們,還是将那幾人一同困住了。
溫玉濃思量了許久,夜間就歇息在了離山澗不遠的地方。
半幹的木柴被火燒得噼啪作響,炸出些火星子來。
江藏生夜裡吃了幾口東西,此時就躺在那裘皮上,臉頰透紅,烏發散亂,好似連撐開眼皮的勁兒都沒有。
溫玉濃見他如今這副身嬌體弱的模樣,料想他也沒什麼力氣逃了,也就沒再束住他的手腳,臨睡前,又往他身上扔了件衣裳,就與昨晚一般,服了藥丸,在一旁躺下了。
經曆了昨夜,江藏生也隐約有了些猜測,他等了良久,直到身旁的溫玉濃沒了動靜,才睜開眼來。
“降玄……”
降玄添着柴,聽見這道呼聲,擡起眼來,就見江藏生不知何時醒了,他支起半邊身子,身上蓋着的衣袍滑落下來,露出了脖頸和肩膀,雪白的一片。
降玄怔了怔,起身走了過去,他的身形分外高大,江藏生整個人便都被他籠在了陰影當中。
“我有些渴,你有水嗎?”因為生着病,連聲音都是細細弱弱的。
“有……”降玄看見那張臉,聽着這個聲音,口中竟說不出多于的話來。
他與溫家别的妖不同,自記事起,就是溫家的妖,無甚的挂念,溫家就像是他的家,他自然也多了顆别的妖不曾有的忠心。
溫家的許多事,他也都知曉,不過尋常人的絲竹宴飲,他的身份卻涉足不了,因而初次見到“江藏生”,還是自畫像上。
——溫玉濃遭蠱毒反噬後,對“江藏生”已是生了萬分的仇恨,請了醴洲城中最好的畫師,畫了幾副他的畫像,又派了些妖到處去尋。
畫像上的驚鴻一瞥,降玄就知道了這位江公子位是怎樣不俗的人物,客棧見到真人,更覺他玉骨仙姿,驚為天人,比畫像上都還要美上萬分。
此時這樣的一個人,半卧在他的面前,便叫他一時有些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