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愣，旋即轉身去了屏風後，不一會兒，捧了套绛紅色的衣裳到他面前。

溫玉濃抱着手臂靠在門上，目視着他，唇角微微翹起，“江少爺是要凝煙姑娘伺候你換，還是自己換?”

江藏生瞧出那分明是女子的衣裙，瞪着眼睛，決計不伸手去碰。

溫玉濃眉鋒一壓，目光淩厲得很，“怎麼，不願意?”

江藏生不知這人又生出了什麼羞辱他的法子，如今人為刀俎，他為魚肉，隻好咬咬牙接過衣裙，“我自己換……”

醴洲毗鄰多國，與周遭都有貿易往來，服飾多樣。這煙柳之地，女子的衣裙布料極少，輕透的绡紗，好似能瞧見裡面的肌膚，連腰都是露在外面的。褲子兩側從中間裁開到腿.根的位置，行動間，隐約可見下面的一線雪白。

江藏生雖身形削瘦，好歹是位男子，這凝煙姑娘尋來的衣裙穿在他身上，不光是腰，連手臂跟腳腕都露了出來。

他全程咬着牙換上衣裳，想了想，又将随身攜帶着的汗巾藏進了衣服裡，繞過屏風，姿态扭捏地走到外面。

溫玉濃見到他，怔了一下，又意味不明地扯起唇角，目光沉沉道：“江公子還真是……國色天香呐。”

江藏生面色羞恥，敢怒不敢言。

凝煙站在梳妝台前，手裡捏着玉梳，盈盈望着他，“小公子，勞請坐下，奴家為您梳妝。”

江藏生自然抗拒得很，連連後退了幾步，又被溫玉濃一個冰冷的眼神威懾住。

凝煙上來将他按到梳妝台前坐着，解開發帶，為他梳了個異域的發式，又要往他臉上塗胭脂時，江藏生終于受不住站了起來，下一瞬卻被溫玉濃一隻手按了回去。

他掐起江藏生的臉，垂着眼，拿過凝煙的胭脂水粉，在他臉上、眼尾的地方塗抹，手指又沾上口脂，在他雙唇重重摩挲了幾下。

江藏生一張臉氣得透熱，難堪地任人擺布。

溫玉濃掐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這才叫凝煙尋來個頭紗，掩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尾抹了胭脂的眼睛。

馬車在解語樓後門等待多時，江藏生墜在溫玉濃身旁，自後院的花壇經過時，抽出了衣服裡藏着的汗巾，悄然扔了進去。

這汗巾是城中的雲秀坊專為江府所供，連姜雲斂幾人都随身帶着一面，若是被人看見，也就能知道他來過這兒。

誰知溫玉濃好似一下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忽而扭頭擦過他，俯身撿起了花叢中的汗巾，靠在他的耳旁，柔聲道：“江公子，這樣的貼身之物，可不能再亂扔了。”

江藏生呼吸一凝，擡眼緊盯着他。

溫玉濃卻不再多言，隻将那面汗巾收入了懷中，扯着他的胳膊出了解語樓。

醴洲雖巫門盛行，溫玉濃這樣的世族，平常也不得随意在人前驅妖，因而此次随他出來的，具是些可信的尋常家仆。

幾人見到兩人出來，愣神了一瞬，随即都低下了頭去。

溫玉濃這時候又忽然端出他那世家子的儀态來，嘴角噙着笑，讓開一步，“蒼兒姑娘，上車吧。”

江藏生隻覺一口氣堵在了胸口，“你……”

溫玉濃見他這副氣急的模樣，輕輕笑了兩聲。

上了馬車，烏金阿水兩人已然不見了蹤影，溫玉濃又叫人進來褪了江藏生的鞋襪，帶出去處理了。

江藏生畢竟是位男子，這解語樓中一時也找不到一雙合腳的鞋，如今就隻得光着。

車簾合上，馬車緩緩動了起來，溫玉濃坐在旁邊，偶爾掀開簾子往外看一眼。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家仆掀開了車簾，溫玉濃轉身抱起江藏生，下了馬車，往府邸走去。

守門的小厮見到兩人，神色詫異一瞬，又忙垂首恭敬地喚了聲“大公子”。

溫玉濃隻輕嗯了一聲，就抱着人進了門。

江藏生如今這副情态示人，隻覺無地自容，一路上都埋着頭，直至走到後院，溫玉濃突然停了下來，身後的家仆齊聲喚了句“世子殿下”。

他才猛然擡起頭來。

衛翎将将回府，才與溫翡道别。他與溫玉濃雖不熟，也自府上下人口中得知了這位溫家大公子，是位什麼樣的人物——清心寡欲，一顆心都系在了修行之上。

如今這樣的人，帶了名女子回家，還是抱着的，就不禁叫他多看了一眼。那女子的頭臉都叫頭紗遮擋了，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宛若昙花一現，就被溫玉濃輕輕按下了腦袋，埋進了他的胸膛。

溫玉濃軟聲道：“這位是世子殿下，不得無禮。”

衛翎有些好奇，“這是……”

溫玉濃的懷抱也冰冷得很，江藏生動彈不得，嘴唇顫抖着，喉嚨裡竟再一次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想到溫玉濃喂給他的那顆“毒藥”，心中一冷，人也跟着抖了一下。

溫玉濃一隻手扣住江藏生的腰，安撫般墊了墊，垂着眼睛，眼神溫柔，“她是我在外遊曆時救下的，膽子比較小，還望世子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