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觀察臨時營地時,營地裡的人也在觀察她,目光在獻與霄的臉上移動。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是沒見過,霄的雙生手足便與她生得一模一樣,但大家也記得那個幼崽很久以前就夭折了。當然,就算沒夭折,型号也對不上。
“她是獻....”霄無語的看着亮出羽翼的獻。“怎麼了?”
“他們對吾的翼比名更熟悉,看。”獻笑吟吟的看着吃驚的衆人,甚至有人吓得往後爬。
看到吓得往後爬的人,獻的臉色不太好。“吾很好奇,留下的怪物傳說裡,吾是什麼樣?”
隻是長着羽翼足夠将人吓成這樣嗎?
霄不好意思道:“汝的傳說,大人都是用來吓不聽話的幼崽,所以....”
獻了然,做為帶過幼崽的人,她可太清楚用來吓幼崽的傳說是怎樣的内容,一口一隻崽崽,一大口兩隻崽崽是标配。“也能猜到。”
原始部落的傳說,要麼是傳頌死者的事迹(傳授知識與塑造三觀),要麼是非自然靈的衆靈傳說(傳授知識),要麼是自然靈的威能傳說(傳播恐懼),怪物傳說顯然不屬于前兩者。
都第三種了,用途還需要說嗎?
理解歸理解,但心情還是很無語。
獻隻能反複在心裡勸說自己,活人不能跟死者計較,尤其是死者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但還是好氣,以前享受第一等級待遇的可都是那些狩獵到獵物卻不願與部落所有人無償分享的吝啬鬼——獵到很多獵物卻拒絕無償分享獵物的人會因為道德低下被部落處死或驅逐,與之相對的是能獵到很多獵物且不吝與部落所有人無償分享的大人會在成為死者後留下事迹——自己跟吝啬鬼完全不沾邊,卻留下差不多的事迹,像話嗎?
良久,平複了心情,獻繼續觀察營地,發現很多人身上都有傷,但營地裡的藥明顯不夠,遂道:“吾去采藥。”
說罷,拿起一隻藤筐飛向森林。
有翅膀就是方便,往來方便,狩獵采集也很容易尋找目标。
獻很快帶着一筐止血的草藥回來。
新鮮的草藥洗幹淨,再用牙齒嚼碎成糊糊,敷在傷口上,可以讓傷者更好的恢複——當然,不包一定好,傷口若是發炎,還是會死,而這年頭受傷後的死亡率非常高。
嚼草藥非常痛苦,太苦了。
這樣的活一般是讓部落的幼崽們幹,但營地如今的情況隻能所有人一起嚼草藥,當然,也可以不用牙齒嚼,而是找個碗搗碎,但先人早就從經驗中發現,同樣的草藥,比起找個碗搗碎的藥糊,還是牙嚼碎的藥糊效果更好,傷口感染的概率就比前者低。
獻嚼草藥嚼得口腔滿嘴苦味,幾欲嘔吐。
将所有傷者的傷口處理好時,整個營地裡不論傷者還是沒受傷的人都捧着肉湯提不起胃口。
獻将自己的肉湯倒進霄的碗裡,霄訝異的看着獻,不解獻為何将珍貴的食物給自己。
“汝吃,吾不餓。”對霄說罷,獻問大人們:“汝等以後可有何打算?”
盡管獻是幼崽外表,但結合傳說,以及這家夥的實力,實在不好将她當做幼崽,因此大人們還是苦笑着告訴了她衆人對未來的打算。
這片土地目前太卷了,大家打算往岱山之南更南的南方遷徙。
獻回憶着自己關于岱山之南不多的地理知識。“吾記得那邊是與西邊大平原不差多少的大平原,不,它還不如西邊的大平原,西邊的大平原至少沒有海侵。”
最年長的大人點頭。“是這樣的,但吾等在這裡也無法繼續生存,人禍太多了。”
獻道:“南方平原的海侵比人禍更可怕,吾有個想法,可讓汝等留在這裡繼續生存。”
長者不由問:“什麼想法?”
獻指向西方。“吾不在這裡的百五十春秋去了大河的上遊,大河上遊有一片沃土,那裡生存着一千個部落,他們有很多食物,但他們很缺鹽,吾等可以用鹽同他們換糧食。”
“一千個部落?”長者震驚的想像了下,想像不了那是多少人,更想像不了這麼多人需要吃多少鹽。“吾等未曾聽聞大河上遊的部落,可見汝說的地方離吾等很遠,吾等如何能将鹽帶到那麼遠?而且吾等也沒有食物去煮鹽。”
“所以用鹽換糧食前吾等還需要做一些準備,至于食物,六臂母鯉會幫助吾等,為吾等尋來二十日的口糧。”
母鯉是很常見的人名,但搭配六臂這個詞便隻指代一個人。
日旸之地既年輕又年長的那個女人。
年長,整個日旸之地找不到比她年紀更大的人——不算最近回來的獻——據說活了一百多春秋,然一百多歲後臉跟橘子皮沒區别的拂曉不同,母鯉的臉很平整,一點都不像老人。
母鯉不僅是日旸之地最年長的長者,也是本土部落共同的活祖先。
八十春秋的時間加上原始部落換親降低畸形幼崽出生率的傳統,母鯉的子孫早已遍布整個日旸之地。
活得久還是很有好處,至少本土甚至外來部落都認識她,大部分部落在她上門時也願意聽聽她說完。
獻前腳帶着二十幾個人在一條河流的入海口選好地址安頓下來,後腳母鯉便送來了口糧并兩筐石斧石刀。
獻無語的看着藤筐裡的禽畜魚。“怎麼全是肉?”
肉是好東西,準确說,能吃的東西都是好東西,但好東西也需要組合着吃,肉湯必須搭配搭配大量野菜、植物塊莖一起吃,不然身體會受不了。
母鯉理所當然道:“谷可以放很久,肉放不了多久,吾等平時自己都是吃肉,很少吃谷。”
保質期長的谷是食物匮乏時吃的,不是日常吃的。
“那也不能全是肉....罷,幸好吾沒随便選一片海灘,有野菜可摘。”
母鯉繼續道:“還有個好事。”
“什麼事?”
“吾給汝帶來一條舟。”
獻訝然。“啊?”
“有個部落消亡了,勝者用不了這舟,吾想汝會需要,便為汝要來。”
獻歡喜的抱住母鯉。“謝謝,有造好的舟,吾可以省很多時間。”
舟很舊了,獻花了一天時間進行修補,并在舟上插了一杆旗幟,旗幟沒有顔色,但做得特别長,随風飄起,遠遠就能看到。
拾掇好舟,獻向長者提議将連自己在内的十八個人(有三個人傷口感染死了)分成三隊,一隊三人,出海捕魚,一隊十三個人,制陶煮鹽,一隊隻兩個人,采野菜。
長者對此提出意見。“三個人捕魚,捕的魚不夠吃。”
“夠吃。”獻道。“吾會飛,可以尋魚群。”
海上捕魚最難的從來不是捕魚本身,而是找到魚群。
長者一想也是,沒再發表異議。
獻捕魚屬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風格,每次出海一天能捕回所有人吃至少五天的魚,之後三天便不會再出海,而是留下來煮鹽。
魚的保質期還不如禽畜肉,捕得再多,沒有鹽也是浪費,還不如将人手留下來煮鹽加工鹹魚。
白天制陶煮鹽制鹹魚,晚上也沒什麼活動,白天太累,晚上隻想休息,除了值夜的人。
海邊荒涼,但也沒荒涼啥都沒有,起碼野獸是有的。
人手太少,無法伐木,連栅欄都沒有,沒人值夜,夜裡不知會被野獸叼走多少族人,就算不被野獸叼走,天氣越來越冷,篝火熄滅了也會讓人凍出問題。
值夜最開始是輪值,但很快變成獻在便是獻守夜。
不同于其他人入夜後視野變短,獻的眼睛在入夜後視野變得更長,完全不受夜色影響。
“霄怎麼還不睡?”
獻往火堆裡添着柴,疑惑的問拿着樹枝在地上畫什麼的霄。
霄道:“吾在算燒了多少陶、每日壞了多少陶、一罐鹽用多少柴草、每日吃多少魚、一個人一日可做多少鹹魚,白天要采野菜與煮食物,隻能在夜裡算。”
煮鹽需要用陶器,雖然陶器很結實,但天天煮鹽也消耗得快,而部落裡每一分人力都很珍貴,必須平衡好人力的分配,最大限度利用人力,否則部落很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季。
霄年紀最小,數算也很快,各項物資的生産與消耗速度計算便被交給了她。
獻道:“寫在地上,明日腳一踩就沒了,要不要找快牍給汝?”
霄搖頭。“不用,算出來吾便會記住,不會忘。”
“竟對記憶如此自信?”
“吾記得過去百日裡每一頓吃的什麼。”
“那一百日前的朝食汝吃的什麼?”
“朝食吃的肉湯,湯裡隻有韭、葵,其中韭多葵少。”
昨天吃的朝食裡有什麼野菜都想不起來的獻:“....”
霄不解的看着獻。
汝那麼厲害,難道連過目不忘都做不到?
獻誇贊道:“霄好厲害,難怪大家一緻提議讓汝計數,汝繼續,吾去看看有無野獸靠近。”
獻說完便露出羽翼飛起,去查看有無野獸靠近。
看着獻迅速飛高飛遠,霄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