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岩點頭，叮囑道：“注意隐蔽，尋找幸存者。”

一路下來，他們隻是找到了幾十具白骨。

他們已經走完了快一半的路程，來到了城市的中心廣場旁邊的一座教堂。

仔細尋找，發現不遠處角落蜷縮着一位少女，那些被侵蝕的人倒是沒有來到她身邊。

或許那是個幸存者。

他們走近，而她似乎聽到了腳步聲，轉頭。

他們愣住了。

身材修長的她蜷縮在角落，依舊是那麼絕美，俏臉上卻有些不健康的蒼白，整個人縮在那裡，就像是融入了陰影之中一般。

是紅葉。和一年前相比，反倒是年輕了些許的紅葉。

當石岩也看到她的時候，整個人的身體瞬間就怔住了。

“紅葉……”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座死城，再次見到了她。

她真的沒有死？

夜天淵和雪無月兩人此時心情的激蕩也并不比石岩少多少。此時此刻，在這裡竟然再見到紅葉，他們的心情可想而知。

紅葉的目光也同樣看了過來，她首先看到了夜天淵和雪無月，然後就看到了石岩。她似乎有些失神，蜷縮在那裡的身體卻是一動不動。

她怔住了好一陣，然後露出一副美麗的微笑。

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是她……”石岩動了，此時此刻，他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冷靜，他一步一步走向紅葉，如履薄冰的樣子，生怕是一個幻覺。

“紅葉，真的是你嗎？”他顫抖的聲音回旋在教堂，步伐在她七步前停住。

紅葉倒是輕輕撩動自己的秀發，沒有回答，隻是緩緩站了起來。

夜天淵突然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大聲喝道：“石大哥，小心。”

石岩聽到了夜天淵的聲音，看着紅葉的眼神。雖然還是那樣的美豔，但是多了一抹灰色。

他突然醒悟了，開始向後撤步。

而這個時候，紅葉也終于行動，她雙手擡起，對着石岩的胸口處，但下一刻，她猛然擡起頭，眼眸深處的灰色驟然亮起。

石岩呆住了，他隻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兩處深不見底的深淵。他勉強放出靈态技能岩盾，下一瞬，盾上驟然傳來一股無可抵禦的巨大力量，岩石崩解成碎片，頓時如同斷了線的風筝一般倒飛而出。

“看來這魅惑，針對心智極佳的爍階靈臨師，也還是會讓他警醒。”“紅葉”笑着，聲音也是她的樣子。但是靈魂，恐怕已經不是了。

“你是誰？”夜天淵和雪無月趕緊來到石岩身邊，三人互相有個照應。

“咯咯。這具身體，确實是那個叫做紅葉的女人的。”紅葉捂嘴輕笑，“隻是，偉大的主，将我做成了淵者。”

紅葉絕色的嬌顔帶着冷漠的神情，緩步朝着石岩的方向走去。高貴、冷豔，又有着一種難以形容的邪魅氣質，是以前的紅葉所不會具有的。

聞言，石岩的眼底閃過痛苦之色。

淵者，擁有着比之前更強大的力量，身軀或許還是以前的人，但是意志已經被深淵意志所掌控。

“不過，紅葉可沒有死哦。你确定要向她動手嗎？”紅葉微笑，嘴角的弧度和以前一樣。

再次見到她。是啊，她還沒死。

卻比死去還難受。

他的目光依舊執着，正視着紅葉，沒有躲避她的目光。

紅葉也是盯視着他，目光顯得有些森然，淡淡的暗紅色氣流已經圍繞着她的身體流轉起來。看那樣子，随時都有可能爆發。

“看來，你是要放棄她了？”紅葉歪頭。

“難道我現在讓你放開對她的控制，你就會放開嗎？”石岩又恢複了他的冷靜，但是聲音還是止不住地帶上一絲顫抖。

“那當然……”

“不可能！”

紅葉擡起自己的右手，朝着石岩的方向做出一個輕拍的動作。頓時，一團暗紅色光球電射而出，在空中迎着石岩的方向飛了過去。光球在飛行的過程中迅速舒展開來，轉瞬間化為一張暗紅色大網，朝着石岩迎面罩落，令石岩無從閃避。

好些被控制的城中人從她背後奔湧而出，已經隐隐朝着石岩幾人形成了包圍之勢。

紅葉冷冷的看着他，整個教堂立刻就充滿了肅殺的氣息。

雪無月的手一揚，暗紅色大網被凍成冰，然後随着手的握緊而碎成碴子。石岩也将他的岩盾架起，圍在四周，防止那些城中人進入。

然後，三人沖向紅葉。

必須盡快控制住她。一個淵者，發起狠來殺傷力是極大的。

面對三人的前沖，紅葉的表情十分淡漠，身上散發出的暗紅色光芒增強幾分。那暗紅色光彩襯托着她的容顔，在教堂之中竟是有種女皇一般的煊赫氣勢。她招手，幾百枚枚紅色楓葉迅速朝着石岩三人席卷而去。不僅如此，她右手向上一擡。

三人對紅葉太過熟悉，眼看着她右手擡起的一瞬間，他們就已經躍起。伴随着他們的跳躍，腳下一大片紅楓葉突然冒出，然後燃起熊熊焰火。

如果再晚一步，就隻能和這大片的焰火正面對抗。

石岩的跳躍是朝着紅葉方向的，身在空中，雙手向前一伸，石像拳直奔紅葉打去。

好些暗紅色的楓葉飛出，正好轟在石像拳之上，将石拳在空中擊碎，大片的紅楓已經升起，擋住了石岩的去路。

還好石岩也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夜天淵手中長劍的劍氣凝成灰線劃過天空，擊碎了那些楓葉。雪無月的技能也釋放，将紅葉雙腿凍住，困在原地。

在紅葉用楓火準備脫困之時，夜天淵召喚出灰色的火焰，成功命中還未脫困的紅葉。灰焰對灰暗力量的效果很好，還将紅葉的靈态封印片刻，暫時無法使用。

雪無月凝冰成槍，繞背刺來。

石岩也在正面技能發動，撞向紅葉。

都命中了。

但是三人都未下死手，想必是還有些念想。如果将她制服，或許還有喚醒的辦法。而淵者身體确實強悍，也沒有因為這三擊受太重的傷。

“啧，輔助系的身體就是不行，魅惑也不起作用。”紅葉啧了一聲，暗紅色的氣流爆發，震開衆人，“看來……隻有方案二了。”

教堂裡圍滿的城中的人慢慢退去。

“你想做什麼？”

“隻要我讓這些人都離開這座城，去感染其他的城……雖然比我自己下手慢的多，但是也能起到很大的騷擾吧。”紅葉笑着露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不認為面前的三人有阻攔自己的方法。

三人震驚。

“讓她成功，隻會出現更大的傷亡。”夜天淵咬牙。

“我來試試。”石岩這時候一躍上空，身體向紅葉方向落下。高聳的石像已經伫立在紅葉周圍封住她離開的路線，隻留下了他進來的空中。

紅葉臉上充滿了冰冷之色。她的靈态已經暫時無法使用，深淵能也受到了限制，她隻能右手豎起在自己身體右側，指尖向上，灰色的深淵能附着于上。

石岩的面龐上是決絕之色，他前沖的速度很快，已經到了她的面前。

“噗——”

血光崩現。

石岩沒有閃避，任由那灰色的手臂從自己的胸前瞬間穿刺而入，再從背後突出。

他借勢撞到了紅葉面前。張開的雙臂合攏，将紅葉緊緊的擁抱在自己懷中。使用石像靈态，那千鈞的力在此時彙聚于他右手中，緩緩刺進她的心髒。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夜雪兩人都驚呆了。喉嚨中仿佛哽住了什麼，右手緊緊的抓住自己的長劍和長槍。

“不用過來。”石岩搖頭。

滾燙的鮮血，從他們胸口噴出。

“紅葉，終于能再次擁抱你。”石岩緊緊的摟着紅葉，手中的力氣也絲毫不含糊。

“光是弄碎心髒，你可殺不死我。”紅葉緊咬銀牙。

“我知道。淵者的身體已經很難消滅了。所以……”深吸口氣，石岩看向身後的戰友，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看他那背影，分明充滿了決絕的味道。

“我會和這座死城一起消亡。而屠城的這種罪孽，全由我來承擔吧。”

“可是……石大哥……”

“不能再拖了！再拖隻會造成更大的傷亡！你們兩個人還可以好好活着，離開這裡！”石岩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氣，大喊。

他們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現在已經将他和紅葉綁在一起，然後他會選擇自爆，瞬間的沖擊力也會引爆她體内的淵核，引發極為強大的爆炸。

因為曆史上也有人這麼做過，與淵者同歸于盡，巨大的沖擊力毀掉了一座城市。

他正好借這個機會，摧毀這座城被侵蝕的所有人。

他們能猜到，但沒想過石岩會這麼做。

“……我明白了。”夜天淵咬唇，拉着雪無月迅速離開。

“夜天淵！”

“不能讓石大哥的心血白費。确實，這是看起來最好的辦法了……”

淚水從兩人臉頰劃過。

“能和你一起死去，也不錯。”石岩利用這個姿勢與周圍的石像，将紅葉困在這裡，兩人都無法動彈。

“你倒是舍得。”紅葉還有力氣冷嘲熱諷。

石岩望着紅葉，紅葉卻不想看他，畢竟是摧毀她計劃的人。

……算着時間，他們也走了。

石岩閉上眼，身上靈力暴動，開始釋放出耀眼的白光。

“雖然你現在隻是徒有其表，靈魂早已被吞噬。但還是——很難過啊。”

“說了要把你娶進門，最後卻隻能親手殺了你。”

“看來我石岩，最後也要食言了呢……”

身體引爆，身軀化為光與血，沖擊力也将紅葉身體裡的淵核震碎。從她身上，強烈的暗紅色與灰光交纏湧出，轉瞬間布射到極遠的地方。

整座城市，包括中間曾經相戀的兩人的軀體，都化為了一抔黃土。

“莫恩國靠近深淵片區的烏托城出現淵者。其具有感染群衆成為深淵附屬并釋放幻境的能力，與以前的文獻進行對比，确認其能力為‘魅惑’。”

“現新任魅惑淵者已被擊殺，烏托城也被移為平地。所幸并無被感染人士逃離。”

“陣亡人數：1。”

這次戰役的數據，就這樣保存在數據庫中。

傷亡看起來很小，但結局未免太過沉重。

而今天，也隻是一個忌日罷了。

最親的兩個夥伴的忌日。

兩人在自己的戰争記事本上，默默地把陣亡人數改成了2。

飛月閣極南之地分部。

在半年前鑄立的紅葉的墓碑旁，又多加了一個緊緊依靠的墓碑。

紅葉，石岩。

兩個名字緊緊的挨在一塊，就像最後的死去一樣，身軀一同沉眠。

或許，墓碑靠的近點，兩人在冥界也能相會吧。

如果這個世界有冥界的話，如果被吞噬之人也能進入冥界的話。

兩個身影立在他們的墓前，瑟瑟的秋風輕輕拂過，留下的是淡淡的悲傷。墓碑前的人們，在這蕭蕭的冷風裡，站了很久。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