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爻一愣，表情複雜地問：“你到底是……？”

“我隻是當時在寂滅之地，被他救下的一位普通靈臨師罷了。”

“沒有比體驗過殺戮的人更不願重現當年的事了，除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這也是我留下的理由。”

“于是他給了我這枚骰子，用神器鎖靈鍊将蝠王鎖住，幾千年來，我一直和蝠王住在一起。”

普通靈臨師，哪有千年的壽命？

阿爻這樣想着，也問了出來。

窦千盛難得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就是這樣，活了千年，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如夢初醒，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阿爻把他問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想不出答案，便不想了，接着剛才說道：“後來蝠王本性不改，它不滿足于我給它提供的血液，于是在改造中偷偷做了手腳。”

“它用千年的時間同化秘境封印，終于做到了偷取部分權利，将秘境中某些設計改掉，死亡率增加，再将死亡的人類傳送到這個山洞裡，成為它的食物。”

“它背着我做了好幾千年，直到它的力量越來越強大，我才發現了不對。”

窦千盛有些懊惱，嘴唇緊抿。

阿爻拍了拍他的肩，無聲地安慰。

窦千盛看着少年的眼睛，笑了一下。

“後來我用了這枚骰子，就是你們聽到的機械聲，強行改變了一些容易死亡的關卡，也将在秘境裡死亡的大部分人，都傳送出去。”

“骰子雖然是那位大人給的神器，但是我太弱小了，我不能發揮骰子的全部力量，于是我隻好親自進入秘境，減少一些不必要的傷亡。”

“小四小五小六也是我捏出來的人。”他突然補充說。

“按理說，你們第三關過後就應該通關的，不知道這次出了什麼意外，竟将你們都傳到這裡了……可能是骰子的力量在減弱吧。”

阿爻想起這一路，窦千盛都沒有使用過技能，在這個秘境裡，他隻能是個旁觀者。

其實疑點有很多，為什麼他能知道秘境裡的所有人情況，為什麼他能知道暗金蝠王的弱點，為什麼他能在第二關塌陷的房間裡走出……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掌管着部分秘境。

阿爻突然想起了窦千盛在密室裡上交的那枚骰子，是不是代表着他幾千年的承諾，代表着他獨一無二的孤獨和榮譽。

“還好你們最後把它殺了……”他歎了口氣，聲音輕得像羽毛，飄蕩在石洞上方。

“那現在秘境怎麼辦？”阿爻擡頭問。

當初被留下暗金蝠王，現在或許身體已經和寂滅之地連在了一起，消滅了它，整個秘境會怎樣？

窦千盛被問得愣住了，他張了張口：“我不知道。”

他有些慌亂，傳承還在進行，如果就此崩塌，這裡的人全都要流失在時空裂縫裡。

因為秘境本就是空間之流中的小分叉，依靠特定的東西才與位面相連。

這些東西能互相感應，就像用木牌開啟寂滅之地考驗一樣，現在與飛月大陸相呼應的暗金蝠王已經沒了，迷失在時空亂流中竟然已經是現下能預測到的最好的結果。

窦千盛愣住了，但是随即他便回過神來：“還有骰子！”

骰子屬于那位大人的神器，也是飛月大陸的東西。

窦千盛閉上眼，想像以前那樣催動它，卻發現它黯淡無光。

阿爻看着眼前人急得紅了眼，心裡湧上一個莫名的猜測，少年心有不忍，但還是放緩了聲音，輕輕說：“窦大哥。”

“你的身體，變透明了。”

窦千盛愣住，那枚毫無光澤的骰子從他指縫間滑下，咕噜噜地在地上滾了兩圈。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很多，然後低聲哭了起來。

是啊，沒有靈臨師能活那麼久，原來他很早就死了，隻是他的靈魂、他的意念附在了骰子上，替原身守了幾千年。

靈魂在千年的磨損中，竟忘了死亡的事實。

窦千盛擡起頭，眼睛有些紅，他想去拿那枚骰子，卻抵不過身體消散的速度。

他明白了一切，他醒了，骰子是神器，他的主人半步成神，神、魔、人，這三樣東西，構成了因果，骰子就是因果的産物，他的靈魂和骰子融為一體，也早就和暗金蝠王融為了一體。

一者消散，因果就沒了，所以骰子失去了作用，靈魂也該消失了。

阿爻聽清了他的聲音，他伸手想要抓住窦千盛，額間卻突然亮起光來。

一切都仿佛按下了停止鍵，那光是淡淡的金色，将陰冷的石洞一點一點地照亮。

窦千盛已經閉上的眼睛，在這束光中又緩緩睜開，他的身體停止消散，在少年拉住他手的瞬間，甚至消失的那一部分都逐漸回籠。

阿爻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這隻是一瞬間，對千年的孤獨來說，隻是一瞬間。

可是窦千盛卻覺得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少年的一字一句，開合的嘴唇，都在他的眼中被無限拉長。

他沐浴在光中，感受溫暖，他想不起來上一次見到這樣耀眼的顔色是什麼時候了。

窦千盛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爻，他的手牢牢抓住他的身體，他聽見少年堅定的聲音，與此伴随着的，還有一個更低沉的男聲，在他耳邊炸開。

他說——

“你要的因果，我來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