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樓:“……”
你們可真能耐。
皇帝賜給裴節的馬自然不是凡馬,是前年西域進獻的名馬配種後新誕下的小馬駒,據說皮毛烏黑如緞,四蹄雪白,裴節當初一眼就看上了。
但宸妃念他還小,心容易野,不準他早早就去馴馬騎馬,除非在文珠館拿了好等第。裴節倒是也想,可天生不是讀書的料,怎麼都學不過他二哥,苦不堪言,越發逆反不肯好好學習,直到現在這副破罐子破摔的局面。
在母親豔麗羽毛的庇護下安然長大,最大的煩惱是随從太多,沒有自由。
時樓到裴節身旁耳語兩句,在裴節驚訝的視線中堅定地點了點頭,悄悄握了握他的手,“先回去吧。”
他快被曬死了。
“這事兒之後再議,皇兄信我。”他聲音壓得極低,隻有裴節能聽到,呼出的氣流在炎熱嘈雜的夏季有些令人疑惑的失真,裴節不自在地動了動耳朵。
他雖然不甘,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退讓一步不再與她們僵持。
大宮女星兒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禁看了這名聲不顯的六皇子一眼,時樓垂着頭避開探究的目光,倒是正在氣頭上的裴節扯了她一把,怒道:“你們要是想我乖乖回去,就忘了今天的事情,不準找他們兩個麻煩。”
星兒暗自心驚,不知甘泉宮這位何時與五殿下擯棄前嫌,從被欺辱搖身一變成了與小範伴讀一樣的地位,隻得讷讷應是。
宸妃溺愛獨子,她們雖然是宸妃的人,可也要顧及裴節的心情,做出正确的選擇才能長長久久。
裴節回去了,範賽心跟時樓約好下午在文珠館見,也快步離開,像是背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似的。
為避暑熱,文珠館午後的課業推遲了半個時辰。
再次見面時,裴節已經大概恢複了平靜,隻是眼眶鼻尖還發紅,顯然是退一步越想越氣,難以接受自己精妙絕倫的計劃又被沒有眼力見的打斷了。
時樓:……
“你說你有辦法,是什麼?”裴節問。
“五皇兄可知道,為何那群宮女平日裡聽話,在你們産生争執後卻總是執意不肯退讓嗎?”時樓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裴節臉一黑,“你就是來故意恥笑我。”他眉毛一揚又有些生氣,還有些委屈。
在伴讀和皇弟面前禦下無方,丢了臉面,裴節想起來就要腳趾扣地。
他知道除了母妃以外沒有人真心喜歡他,他也不在乎,反正範賽心是他的伴讀,裴蘭是他的皇弟,就得一直跟他在一起。可是連一絲體面都沒有,還是讓這個年紀的少年感到難堪。
他再怎麼吵鬧,時樓依舊那副平和的樣子,如同小花園被欺辱那天,睜着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淡定地看他跳腳,裴節心裡有些生氣,也有些奇怪。
時樓沒注意到他的停頓,慢聲道,“因為皇兄輸了,是被抓回去,軟塌高卧,侍女成群精心伺候。”他掀起眼簾,迫使裴節與他對視,“她們輸了,付出的代價或許會是自己的一條命。”
瑤華宮樹大招風,裴節卻總是喜歡往外面跑,一旦出了什麼事,首當其沖的就是那群護主不力的仆從,裴節所遭遇到的,會被愛子成癡的宸妃翻成十倍發洩在她們身上。
裴節眼中劃過一絲茫然。
時樓接着道:“雙方本就不對等,意志力自然也就千差萬别,皇兄可以退步,她們卻不可以。”他微微笑了一笑,“皇兄現在知道了嗎?”
“……可是我想帶你們去看我的小馬駒,我到現在還沒能給她取名字。”裴節癟癟嘴,“再長大她就不認識我了。”
時樓挑眉,聽裴節不甘心地說:“我以後要帶她上戰場的,現在卻連摸摸都不行!”
皇帝賞賜給年幼皇子的馬駒,性情溫順,公子哥們賞春遊獵還好,上戰場怕是不夠。
可裴節不知道,還在做着美夢。
“也不是不行。”時樓攤開面前的書卷,“貴妃娘娘盼望皇兄奮發讀書,您若能得到先生的一句誇贊,娘娘說不定也就同意了。”
“有些不會的我們還能讨論讨論。”
“您覺得如何呢?”
裴節的目光移到矮幾上的筆墨,又移到時樓的臉上,對上他通透平和的溫柔雙眼,不知怎麼的竟是愣住了。他天資愚鈍,兄姊們都知道,暗地裡笑話他,連他自己也習以為常。
不想此刻還有蠢貨不信邪。
“不,不用說‘您’……”他甕聲甕氣道。
時樓歪了歪腦袋,“嗯?”
“我說不用那麼客氣!”裴節一把翻開手裡的天書,乓的一聲撞上矮幾,惹得在不遠處靜靜溫書的裴蓮往這邊瞥來一眼。他耳尖悄然紅了,大聲嚷嚷道,“以後叫我五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