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了結清楚?你跟我又是打什麼啞謎。”裴蕭一頭霧水,阮别棠卻已不願多提,兀自撥弄弓弦,冷聲道,“這也是娘娘的意思。”
“你呀……分明心裡還挂念着呢。”裴蕭悄聲笑他,見阮别棠冷着臉未置一詞,又道,“好啦,我看你也是瞎操心。今時不同往日,蘭弟這些日子長進了不少,現在若是有事,至少也有老五給他撐腰,我不插手也不打緊。而且,大哥那邊對蘭弟也越發重視了,不會放任九妹像之前那樣欺負他了。”
“嗯。”阮别棠随意地附和,瞧不出更多态度。
“你看那邊,大哥也隻是對我忌憚頗多罷了。”裴蕭張望了一番安慰道,人圍得多看不清楚,但裴蘭确實是進去了,沒再向往常那般隻能遠遠跟着。
阮别棠隻作沒聽見,一絲餘光也沒有分出來。
歇息的涼亭内,裴蒼閉着眼睛,臉色蒼白地躺在軟塌上,伴讀程碧雲要去傳太醫,被他出聲攔下了,“不必,本殿下躺一會兒便好,去端些涼茶來。”
“這……”程碧雲有些為難,裴蒼的狀态瞧着實在不大好,若是真出什麼事,怕是要禍及池魚,他可不敢擔下這個風險。
“皇兄心中有數,你按他的意思去做吧。”時樓突然出聲,裴蒼睜開眼往他那邊一瞥,程碧雲左看看右看看,見裴蒼沒否認,也沒法子想,隻得躬身應是。
裴蒼所言不假,他确實沒什麼大礙,隻是休息不足,稍緩一緩即可。時樓在裴蒼的默許下走近,從程碧雲手中接過茶盤,親自遞給了閉目養神的裴蒼,“皇兄……”
“你們先下去吧,悶。”裴蒼擺了擺手,聲音猶帶沙啞,不如以往強健,顯出幾分少見的虛弱來,“蘭兒留下就行了。”
衆人退下後,他起身倚在扶手上,張開手掌感知了一番虛軟無力的身體。一直以來強撐着堅持也就罷了,一朝不留神松懈下來,當真是如山傾倒,積壓已久的疲倦一齊湧上來,叫裴蒼痛恨又難堪。
他沒有理會時樓還托着茶盞的手,兀自出神,不知看向了哪裡。
“……皇兄?”時樓放下涼茶,又拿起扇子輕輕搖晃,給他扇風。
“以前沒發現,這伺候人的活,你倒總是做得十分順手。”裴蒼輕嘲道。
時樓垂着頭專注于手中的扇子,并不反駁他的譏諷,置若未聞的姿态仿佛是承認了似的。裴蒼冷哼一聲,伸手掐住他的下巴,仔細端詳他的神情。
還裝?
時樓動作一頓,手中的扇子跌落在地上,他緩緩地轉動眼珠,對上了裴蒼的雙眼,琥珀色的眼瞳平靜而帶有一絲疑惑,像是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舉動。
“你也在可憐本殿下?”他力道不輕,時樓的下巴不一會兒便留下了清晰的紅痕,時樓皺了皺眉,可沒敢抱怨什麼,沉默地承受着他莫須有的怒氣。
“皇兄是天之驕子,又有誰敢‘可憐’。”過了許久,時樓才輕輕道,裴蒼的手指一下子收緊,他的下巴都快被捏碎了,不堪忍受地向側别了别臉頰,“您再怎麼要挾臣弟也是無用,不如好好休養生息,補足精神。”
“無用?可老五對你那麼上心,你說,若是我欺負了你,老五那邊可會有什麼動靜?”他臉色蒼白,眼下烏青,消瘦不少,俊美面容比往日更多了幾分陰郁,“哦,我忘了老二,還有那阮家的小子……你會去找他們告狀嗎?就說在我甘泉宮待不下去了,嗯?”時樓掙脫的動作激起了他無處傾瀉的苦悶與怒意,一巴掌甩了過去,“啪”的一聲脆響,站在亭外不遠處候着的程碧雲抖了抖身子,輕喚道:“殿下?”
“給我滾遠點!”裴蒼紅着眼睛看着趴伏在地上的人,放聲道,“誰敢進來,掂量掂量自己的腦袋!”
“……你還好嗎?”系統問。
時樓摸了摸被一片火辣辣的側臉,啧了一聲,“沒死。”
系統默默感慨:“再卷下去,可真得瘋了。”皇後被刺激狠了,連帶着裴蒼也不堪重負,在高壓之下越發偏執起來,幾乎将同齡的皇子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他們的存在便是他痛苦的源頭,又不能除之而後快,隻能不斷逼迫自己成長,以承擔母族的殷切厚望。
時樓可不想裴蒼早早地就被假想敵擊敗崩潰。
他撐起歪斜的身體,端正地跪坐在地上,頭發低垂遮住了臉龐,裴蒼隻聽見他一如既往的平靜嗓音,“皇兄大可放心,無論如何,我自小在甘泉宮養大,便永遠是甘泉宮的人。”
“我最厭惡的便是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裴蒼冷聲道。
“皇兄又錯了。”時樓微微擡起眼,看向壓抑着焦躁卻無能舒緩負面情緒,畫地為牢的裴蒼,“我向來是為求生不擇手段,未曾有要死不活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