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地形複雜,山環水繞,等兵士順着打鬥的痕迹找到裴節,距離時樓失去聯絡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裴節凝神坐着,面無表情,身旁散落了幾具野獸屍體,是被血腥味吸引過來,正撞上氣頭上的裴節。
“屬下救駕來遲!”姗姗來遲的親信一路上吓得魂飛魄散,見到活生生的裴節才松了一口氣。時樓的手下更加騷動不安,“敢問離王!我家殿下去哪了!”
裴節沒有理會他們,一邊讓軍醫包紮傷口,一邊吩咐人去搜山,淡淡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告訴曹汎,找不到裴蘭,本王絕不善罷甘休。”
兩位皇子遭到伏擊,一人受傷,一人失蹤的消息飛一樣地傳進了國都。
裴蒼正在甘泉宮與皇後商議國師祭禮的事情,聽到這個消息手一抖,竟是沒控制住,潑了自己一身的熱茶水。
“前些日子,羅氏那邊有些異動。”歐陽丹将他的失儀看在眼中,紅唇微抿。清霞忙不疊上來伺候整理,又換了一盞茶。
“你若是氣不過,順着這條線去查,應該能有所收獲。”她當然是巴不得寶鏡台那個孽種死在外面,但念及他對兒子還有用,就沒有多說什麼。
裴蒼心神慌亂之下反倒異常鎮靜,他點點頭,“多謝母後提點。”
“春眀入宮同我抱怨你的冷落,我知你不喜歡她,可畢竟是你父皇賜你的正妃,别落下話柄。”裴蒼離開之前,歐陽丹淡聲提醒,“喜歡的人盡可納入府中,兩個側妃之位皆随你心意,但後宅不可不和,母後相信你可以管好。”
裴蒼深深看了端坐于高位的女人一眼,“是。”
這些年來,她從未像每個尋常母親一樣,滿懷不舍地送他一送。裴蒼也早就過了那個會期待母親疼愛的年紀,隻是心底微嘲,若最後拿不下太子之位,母後怕是一生都難以釋懷。随着自己年歲漸長,她對丈夫與君王的怨恨,早已無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對兒子的态度。
這口氣硬生生憋了多少年,哪能是說散就散的。
*
芳華宮。
裴蓮不理俗物日久,得知此事已是次日,暗道不好,忙問侍女,“英兒呢?可在房中?”
被攔下的侍女也不清楚,去問過後氣喘籲籲回來傳話,“昭甯殿下昨日就出宮了,徹夜未歸。”
“去哪了!”
“不,不知,隻道是往南邊兒去了。”
裴蓮心下一驚。
南郊。
黃鐘山就在那邊,因形似黃鐘而得名,山不高,隻是一個小土丘,近來卻因高僧活佛在此築廬住下而名聲大增。
正是前日欲收裴英為弟子卻被拒的那位。
裴英難不成是去找他?
裴蓮暗自思索,不知為何,泛起一陣陣令人心悸的不安。
此事不妙,裴蓮連忙修書一封送往安王府——裴英能出宮是裴長泓特許,她是不能随意出入宮廷的,隻能焦急等待。
午後下起了大雨,雨點在檐下連綴成珠,裴蓮無心誦經,搬了個小馬紮坐在廊下聽雨,等待裴蘇的回信。
大雨瓢潑,她眯着眼看到一道高挑身影不閃不避,正往芳華宮的方向,幾乎以為是看錯了,走近了才辨認清楚。
回信還沒等到,信裡的主人公卻先一步,平淡無奇地走回來了。
“怎麼也不打把傘!”裴蓮連忙打着傘跑過去,身後跟着的侍女抱着幹巾。
“回來的路上突然下雨,左右也濕了,就算了。”裴英并不拒絕她的好意,臉頰和嘴唇因雨水而失了血色,雙眼因水汽而濕潤潤的,平白像是可憐的模樣。
裴蓮想到了裴英兒時的樣子,忍不住一陣心軟,“快先别說話了,有什麼事換好衣服再說,别着了風寒。”
裴英乖乖應是,想起在黃鐘山與僧人的談話,目光中多了幾分冷意,垂下眼睫遮掩,沒讓旁人察覺。
“你去哪兒了?”裴蓮親自端給他一杯姜茶。
“黃鐘山。”裴英沒有隐瞞的意思。
“去那兒做什麼?”
裴英擡眼看向裴蓮,注意到她不自然的緊張,微微笑了,“拜了個師父。”
他挽了挽還沒擦幹的頭發,“他說我是世尊有緣之人,将衣缽傳給我,有助于修行。”
過幾天聖旨下來,就要昭告天下了。
裴蓮神色複雜,“英兒為何要……”
話沒問完,心中就有了答案,歎息着吞下了尾音,安慰道,“父皇已經派人去尋了,再者蘭兒是有本事的人,應當是另有打算,會安然無恙的。”
“哥哥吉人天相,自然。”
裴英一臉信任,仿佛連夜縱馬上黃鐘山求卦的人不是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