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徹底死機了。
等到時樓圈圈畫畫把宴請名單确定下來,又坐下來開始一張一張寫請帖,亂碼才恢複正常,系統虛弱道,“……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理論上系統并不具備人類的情感,它所表露的情緒應該是對人類的模拟,但此時此刻它覺得自己的内疚不像假的。
系統又核算了一遍數據,然後默默将核算曆史銷毀了。
統生之恥。
時樓“唔”了一聲,“沒事,我知道。”
系統又沒理由這樣做——也沒這個能力就是了。哪怕再孱弱,那也是一個獨立的、尚未崩毀的位面,時空局中操部下的一個輔助系統哪裡能扭轉祂的意志。
真正發生了異變的,是裴英。
一般而言,蓋亞之子是不會突破蓋亞邊界的——時空局稱位面意識為“蓋亞”,稱幫助位面進化的核心人物為祂的“孩子”,這樣的母子關系并非無的放矢,蓋亞之子一向為天道所鐘愛。但反過來,若将這場進化比作運作機器,那麼蓋亞之子應該是其中最關鍵的零配件。時樓的工作被稱為“幫扶”,這當然是站在救援蓋亞的立場上,但若延續機器的比喻,那麼他的工作其實更像是檢修。
“壞掉”的核心配件會導緻整座機器的卡頓乃至于報廢,所以為了這座機器,乃至于無數機器的正常運轉,時空局員工被派遣到那枚關鍵配件的身邊,千方百計,小心翼翼,要将其調整回正軌。
那條正軌會很美好。
至少對于蓋亞之子而言,絕對是位面精心準備的成功的生命軌迹沒錯。
理論上是這樣,但時樓回顧自己的職業生涯,明白總是會有很多時刻位面的意志與人的心願産生沖突,大大小小,有些可以妥協,有些難以調和,但總之都是意料之内的問題,努力尋求平衡點,實在不行暴力解決也就罷了。
但蓋亞意志快被蓋亞之子操控,這種極限倒轉,實在是聞所未聞。
“不是你的問題。”見系統自閉了,時樓隻好安慰兩句,“沒有電子信息網絡,你隻能直接依附于蓋亞意識的本源網格,祂快寄了,你很難不降智。”
系統:……
“其實從一開始,這次的任務就很不對勁,我該早點意識到的。”時樓歎了口氣,前有國師分權,後有裴英雙生,搖搖欲墜的位面哪裡能再承受一個他——時空局幫扶部逆天之舉,哪怕動靜再小,也會導緻一系列蝴蝶效應。
系統:“說白了,這個任務根本沒必要出。位面救援的底層邏輯是利勝于弊,修複成功後順暢的運行能夠将修複過程帶來的問題一一撫平,重視結果大于過程。但是這個位面從蓋亞之子的誕生就出現了問題,從那一刻起就廢了,還談何進化。你看,你已經解決了國師和雙生兩個問題,祂卻還沒能恢複,甚至快被其他位面吞噬了。”
時樓:“所以你認為,并不是不同位面的蓋亞之子之間産生了聯系,而是這些位面的共振導緻了那些異象。”
系統:“是。”
一個突破了蓋亞意志邊界的蓋亞之子會發現什麼,又會利用蓋亞意志對外來者做什麼,真的還有可能脫離這個搖搖欲墜的位面嗎,還是隻剩下與之一起消亡的結局呢?系統本能地回避這種猜想,因為太過離奇而危險,不經濟。
時樓猶豫了幾個瞬息,決定還是不吓唬它了。
位面外部并不遵循内部的時空法則,也就是說,不同位面的蓋亞之子并不是可以按照時間先後或三維空間進行排列的,而他們都被冠以同一個名号——系統所否認的“關聯說”隻不過是猜想蓋亞之子因為位面結構的相似性而意外産生了某一部分的精神投射,因而具有一些相似性,但比“關聯說”更可怕的難道不是……
所謂的“他們”,這個“們”字,真的成立嗎?
但時樓就此打住,沒有繼續深究下去——這不是他的職責,其他部門該操心頭疼的事情,他絕不多越雷池半步,這是他保持身心健康的重要原則。
現在看來,要麼是中操部都被蓋亞之子瞞過去了,要麼是這個位面發生了隔離。如果是前者,時樓相信天塌了還會有高個子頂着,如果是後者,那他隻能寄希望于中操部已經發現問題并且在嘗試撈他一把了。
這個位面想将時樓留下,從内部突破已經沒可能,方才系統傳輸過來的文件已經證實了這點。為了避免再次發生類似的事情,接下來這段時間系統的核心部分會進入休眠狀态,僅啟用聯絡端口,争取早日聯系到總部,徹查此事。沒有打擊系統的積極性,時樓無可無不可地應了,并認真與它告了别,“再會,希望還能再見到你。”
系統罵罵咧咧:“呸,别立這種flag。”
确認系統已經進入休眠,時樓神了個懶腰,捧着茶杯坐回了躺椅,搖搖晃晃地勾起宴客名單,點了點裴英的名字。
好啦,終于可以放心大膽地讓壞孩子說實話了。
是時候找你談一談了。
*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
“今年的仲秋似乎格外冷些。”庭院中草葉泛黃,本是惹人傷秋的景象,可這半年來喜事連連,太子妃黎氏看着這肅殺秋氣,也隻品出高爽輕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