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落八雲王族的寝居是一座白砂岩築造的宮殿,在迦落八雲的語言中也有光華、明珠的意思,綠樹掩映間探出金頂白牆,水池清波徐徐。
“待到夏日,此處有蓮花盛開。”年輕的王漫步走入拱頂長廊,向站在階下的人走去,笑意盈盈喚道,“海月。”
時樓轉身看向阿若蘭,“舅舅。”
阿若蘭不喜歡他的名字,親自給取了新名,并立刻下令向族人宣告了王子的回歸。
“在這裡還習慣嗎?”
時樓點頭,阿若蘭對他十分關切。
“那日你風塵仆仆而來,可把我吓了一跳。”關于起事,阿若蘭曾與時樓似是而非地商榷過,但一直沒有大動作,直到近來才傳了封信,意思是告訴他可以見機行事了……
哪裡想到這位更是重量級,直接帶兵叛了。
其中的艱辛與危險,阿若蘭難以想象。那支軍隊他親眼檢閱過,訓練有素,如臂使指。時樓承認是在幽州就着手準備了,養兵花費甚大,好在他的兄弟們一個比一個大方——這些年來,時樓所斂資财都用來蓄養軍隊了,這樣的膽略,即便是阿若蘭也感到心驚。
“你母親是大漠最美的女子,脾氣也最剛烈,她要做的事情,沒人能攔得住。如果能稍稍柔順一些,或許就不會……她又是那樣重情義,才會被人騙去真心。”阿若蘭望着時樓肖似胞姐的面龐,輕輕歎息了一聲,“我實在是擔憂。”
事發後,外界皆傳言此子有豺狼之心,阿若蘭卻隻覺得他是至情至性之人,與紅蓮一般無二。是裴氏對不起他的海月。
父兄皆戰死,有權勢的親族也被屠戮殆盡,唯阿若蘭一人忍辱苟活至今,本以為此生複仇無望,唯獨這個占了仇人血的孩子,讓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但這畢竟也是阿姐唯一的子嗣。
“海月,萬事小心,我不願看到你出事。”阿若蘭拉起時樓的手緊緊握住,“讓巴圖爾跟随保護你。”
從迦落八雲,時樓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如果裴蘭能在這裡長大,該是一番不一樣的光景。隻可惜,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迥異的瞳色與膚色讓他得到了夏人更多的目光,一個血脈上的異類,看到他的第一眼,想到的都是他的母親;被大夏養育的言行舉止,也讓他難以融入大漠的風俗,迦落八雲的人看到他,會想到他的父親。
“謝謝舅舅。”
“據巡檢來報,有一夥人馬在東邊徘徊,去年秋天在索察河駐紮,是北涼殘黨,為首的是個女人。”阿若蘭對曾在幽州發生的事情略有耳聞。
“應該是獨孤靈,獨孤王的小女兒。”
獨孤王一死,北涼人心離散,在幽州軍的攻勢下不堪一擊,如時樓所料想的那樣分散成了大大小小的部落,偶有聯盟,難成氣候。獨孤靈是個聰明人,要想從那些藩王的追捕中活下來,隻能離開北涼,另找地方立足。
“是那個招婿招到你頭上的?”阿若蘭打趣。
時樓無奈,“舅舅。”
能不能别提這個了。
一提到這事他就要想起裴英,一想起裴英他就頭疼。個小混蛋,正事不想,就想談戀愛。
罕見的少年情态讓阿若蘭開懷笑了,他其實并不比時樓年長很多,但看時樓的神情純然是在看一個小輩。
“那些非議,你不要放在心上。”阿若蘭知道他身份尴尬,暗示道,“你是本王的親外甥。”
“多謝舅舅,海月心領,但若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日後領兵又如何服衆。”時樓不需要阿若蘭來替他解決那些背地裡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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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叛國,萬民唾罵。曾經感念其恩德所立生祠,被連夜搗毀。朝中與甯王交好者,盡數受到牽連,甚至太子都被懲處。本以為這已是帝王盛怒,過了這波就好,沒想到春水融冰的時節,又起風波。
一封請願的血書從偏遠府縣送到了紫宸殿的案頭,定州民冒死揭發,牽扯出一串貪官污吏,定州雪災,赈災錢糧卻被層層克扣,緻使定州雞犬不聞,遍地是凍死餓死的老弱婦孺。其中領頭的那位正姓歐陽,太子族叔。歐陽化消息靈通,不惜一切代價要攔下,萬萬不可在這個關節眼上再激怒皇上,無奈總有人礙事,天公也不作美,一場暴雪誤了行程。隻好壓着犯事的子侄親自前去請罪,判處午時處斬以儆效尤,卻仍未能平息帝王怒火。
裴長泓查出了裴蒼背地裡做的那些事,不僅是公事,更有結桐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