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都不知道江珩是怎麼能既不動也不出聲地發呆半小時的,他天生一個閑不住的性子,即使網絡再卡也頑強的刷着微博。
在等待圖片加載的間隙,他擡頭望了一眼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外面。
如豆燭火向周圍擴散出三尺見方的明亮空間,四根蠟燭次第分布,得以使這一方山洞在沒有路燈的黝黑山林中成為燈塔一般的存在。
攝影突然看見有人朝他們走來,因為沒有進入到光線的範圍内而成為一團模模糊糊的黑色輪廓。
雖然清楚現在過來的不是工作人員就是村民,但他還是被吓了一跳,扭轉鏡頭對着來人。
黑影很快從腳開始一點點揭秘出本來的樣子。
潮生穿了一件純白棉質T恤,下半身不知道從哪兒淘來的棉麻大褲衩,腳上踩着拖鞋,看上去與這個環境融合得天衣無縫。
他走進山洞,将放着待洗衣物的水盆和洗漱用品物歸原位。
白皙的四肢大咧咧裸露在外,發尾有些濡濕,整個人透着清爽幹淨的味道,好像每個毛孔都在往外散發着氤氲水汽。
放下東西後,他沒有再動,為如何睡覺而犯起難來。
之前住在江珩租的房子裡時,他們也是分開睡的。
潮生認為床鋪應該讓給身體不好的江珩,于是主動提出自己可以打地鋪。
但現在既沒有多餘的被褥,地上還是泥土,剛洗完澡的潮生實在難以跨過心裡這道坎。
江珩在潮生回來之後就結束了放空的狀态,閉上了眼,此時突然開口:“想一起挨罵就上來,不想就滾。”
潮生知道,江珩之前就是陷入同性醜聞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如果他和江珩一起睡的話,難免會被打上一樣的标簽。
但潮生朦朦胧胧地感覺,江珩并不隻是給了他這兩個選擇,或者說他給的選項并不是隻有這表面單純的理由而已。
潮生沒有過多考慮,他走到明顯還能容納一人的床邊,拉開被子,躺下,一氣呵成。
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他并不害怕挨罵,也讓直播間另一邊的觀衆果不其然地言辭激烈起來,靠顔值吸到的一些粉絲很快掉了個精光,黑子的數量倒是節節攀升。
江珩睜開眼睛,和安靜躺在身邊的潮生對視了一眼,看上去并不像是對潮生的選擇滿意的樣子。
潮生讀不懂他眸中的情緒,剛想開口問,江珩就再度閉眼,背過了身去。
江珩不想說的話就是拿鐵鍬撬開也得不到隻言片語,這一點潮生在和江珩朝夕相處的那幾天中已經深有體會,于是他不再思索,索性也閉上眼開始醞釀睡意。
雖然有系統的存在就表明主角大概率是被污蔑的,而且從他這些天和江珩接觸下來,也意識到江珩并不是一個卑劣的人,甚至也不像人們口中的同性戀。
可是每次潮生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江珩從來不會回答,對于是誰害了自己這件事,江珩似乎沒有一點想要追究的想法。
或許是他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嗎?
那他又為什麼不去找人對峙或者證明自己呢?
潮生詢問系統是否知道内幕,0416說隻要他跟着任務提示走,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它就會告訴他的。
既然現在沒法得知反派的消息,潮生也就不再思索,慢慢地睡去了。
而導演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畫面和反響,也沒必要做24小時直播。
山洞裡一陣窸窸窣窣,攝影帶着機器悄悄退了出去,随後便隻剩下了身邊人均勻的呼吸聲和野外若隐若現的蛙鳴。
.
溫茂看着後台的數據和禮物數,眼球反射出屏幕熒熒的藍光。
“林導,咱們這樣是不是有點太過了?我怕上面會……”導演身旁坐着的一位工作人員有些擔心地說。
溫茂不以為意地點了支煙:“怕什麼?我們是個娛樂節目,宗旨就是給觀衆帶來娛樂。這個世界上搞投票搞競争的節目少嗎?有人第一就會有人墊底不是很正常?要想不落人後,自己努力博取觀衆歡心不就行了。”
工作人員谄媚地點點頭,面上還是有些擔心的樣子:“我是擔心咱們會被人抓住把柄,畢竟這個娛樂的度還是很難把握的……”
溫茂不屑地笑了一下,笃定道:“放心吧,沒人會抓我們把柄的。”
***
清晨的陽光比攝影機開機更早,瞥見開門迎客的山洞便大咧咧闖了進來,将裡裡外外照得通透分明。
人類進入文明社會之後,“門”的存在便在物理和心理的雙重領域都擁有着不可或缺的意義。
不封閉空間所帶來的強烈不安感,讓江珩始終無法真正入睡,稍有動靜就會驚醒,熬到快天亮才因為精力耗盡短暫進入了一段時間的深度睡眠,但大亮的天光很快将他從睡眠中晃醒。
石床即使墊了一層毯子也依舊咯得人骨頭疼,回想起來連廉租房裡那個棕床墊都能算是享受了。
江珩扶着隐隐作痛的頭坐起身,讓山間的涼風一撲,混沌疲憊的大腦松快了許多。
他轉頭看向還沉浸在睡夢中的潮生。
預想中的投懷送抱并沒有發生,潮生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勢規規矩矩地躺着,幾乎沒有挪動過位置。
甚至江珩都從沒見過睡覺這麼安靜的人,雙手緊貼身側地平躺着,闆直得像是一塊鐵闆。
阖上那對驚豔絕倫的钴藍色瞳眸後,潮生的五官失去一些張揚到鋒利的美感,在清晨柔和的光線裡像是精雕細琢的玉。
左右也睡不着,江珩從床另一端下來,拿起洗漱用品和昨晚剩下的涼水去外面洗漱去了。
江珩回來後剛把東西放下潮生就醒了過來,他睜着眼睛眨也不眨,目光不知道落在哪裡,像是在靜靜等待開機成功。
不久,那雙眼睛裡就有了神采,像是被點上了高光的漫畫人物,瞬間便活了過來。
0416在腦海中對潮生說了句早安,潮生一邊在心裡回複他一邊跟江珩也打了個招呼。
即使在沒有攝影機的地方,江珩依然寡言少語,懶得回應潮生的話。
等他們都洗漱完換好衣服之後,一個黑黢黢的攝像頭在兩人的注視下探進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