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無言後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

江珩那邊又是更長的時間沒有傳來聲音，久到潮生不得不詢問他還在不在。

江珩不知道潮生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真的不知道這些行為和語言都代表了什麼，但每次你看向他，都能看到那雙眼睛裡是全然無辜的神色。

“在家”。

那麼個破舊的小房子也能稱之為家嗎？

“你别管我吃沒吃飯了。打電話來，說說你自己。”

潮生想了一下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最後決定每一部分都揀着說點。

“這裡的食堂很好吃，而且每天四餐不限量供應，菜品也很多，可以吃到很飽。”

江珩：“……還有呢？”

“跳舞很難，我可以記住動作，但是要操縱手腳進行演繹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有很多動作我都沒有做得很完美。”

“初學者是這樣的，不然人家學那麼多年不是白練了？”

“我們小組之前外出去表演了主題曲，你有在微博看到嗎？”

“沒，我一天天忙死，沒空看微博。”

沒質疑江珩在忙些什麼。

“好吧，沒看也沒關系。這個宴會是創華主辦的，有很多人向我詢問你的近況，說你之前是創華的藝人。”

兩人好不容易流暢起來的對話又停滞了，這次江珩沉默了比較久的時間，潮生不确定江珩這長時間的沉默是不是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樣領會到了他的意思。

“别管他們。”最終江珩隻回了這麼一句話。

潮生又問了問江珩最近在幹些什麼，也許是顧忌着有攝像機在一邊記錄，江珩并沒有說太多自己的事情。

五分鐘的時間并不長，挂斷電話的時候，潮生竟然有種之前不應該沉默那麼久的可惜感。

江珩的語句都很簡短，其中總是帶着一點他慣常的諷刺意味。

但不可否認的，潮生從中汲取到了一些獨屬于江珩的力量支撐，讓他明白，也許在主角的心中，自己已不再是一個被推開和無視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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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珩将手機從耳邊放下，廉租房唯一的餐桌上，擺着一台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挂着微信的聊天頁面。

在接電話的這五分鐘裡，對面已經發來了不少消息。

【X：大佬，我最多隻能給這麼多了，你知道現在市場行情都是這樣，買回去也不一定能拍出來，都是壓在手裡】

【X：而且你是新人，你既然能找上我，就應該清楚，我給你的待遇已經是行業内很高的了。一般來說咱們都是預付款，要等項目結束之後才能拿到全部稿酬，我是實在喜歡這個本子才同意這個價格買斷的】

【X：您再考慮考慮呗】

【X：大佬？大佬？還在嗎大佬？你不會是去聯系别人了吧[哭臉]】

【X：要不這樣！你如果不要署名的話，我還能給你再提2w，再多真的沒有了，我會被罵死的QAQ】

江珩在大學時學的是戲劇影視文學專業這件事不是秘密，演而優則導的演員不少，江珩從事這個行業這麼久，時而也有靈感迸發的時候，休息的時候便會将它們整理成劇本。

本想着等上一部戲拍完之後就休息一段時間，把其中他最喜歡的一個再潛心細化一下，拿給熟識的導演看看，沒想到就已經被踢出了從業資格。

他前段時間用微信小号聯系上了一個業内口碑不錯的工作室，準備從這些年寫的本子裡挑一個賣了，先換點錢用用，還在談價呢潮生就打了電話過來。

他畢竟在圈子裡浸淫多年，對于劇本的理解比那些真正初出茅廬的新人編劇要透徹不少。

文筆一看就能看出老練精準，如果遇到好導演，拍出來不說叫座，但至少能保證叫好。

所以那個工作室的人才會對披了馬甲的江珩如此熱情，萬一背後真是個來炸魚的大佬，他們豈不是錯失一個好本子。

但如果真是大佬應該會找上更大的工作室，或者直接遞給認識的導演吧，X搖擺不定，既怕錯過好機會，又怕标價太高被老闆罵。

就在X準備實在不行還是去跟老闆打個申請，讓工作室的其他人評估一下這個本子的時候，江珩終于回複了。

【1：最低12w，我要署名，不參與改編。】

雖然江珩說不會參與後期的改編，給了導演不少自由空間，但這個價格對于新人編劇來說已經算是有點超标的了，何況他還要署名和一次結清。

X又翻看了一遍這個馬甲叫“三行”的人發來的部分劇本，最終還是決定争取一下這個機會。

【X：……你等我兩天，我去跟老闆商量一下】

【1：[OK]】

江珩關閉微信的頁面，鼠标挪到文件夾中，打開自己沒有發給過任何工作室的劇本，滾輪緩緩下滑，視線流連過句讀。

那是他在一邊拍戲一邊學習的大學時期創作的一個本子。

不是他最成熟的一個，也不是商業價值最高的一個，但卻是他在挑選要賣掉的劇本時有意無意略過的一個。

他拿了自己創作的其中三個本子投給了不同的工作室，但從來沒有打開過它。

現在回看字裡行間中的青澀和缺憾，因為有着時光兜底，反而最讓人難以割舍。

江珩沒再多看，怕那青澀中透出的滿滿靈氣看一點就少一點，遂合上了電腦。

他想起潮生打來的那通電話，以及裡面又重新被提及的“創華”。

《閃星》的小團綜是去創華不對外公布的宴會，這件事會是巧合嗎？

他們既然會去詢問潮生有關自己的消息，也就是說，那些人也知道了潮生和自己關系密切的事？

不過想來如果沒有他們的授意，溫茂在《逃離三次元》時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地在紅線上作死，在出事之後又連人帶節目地被摁下去得那麼快。

他們當初授意溫茂去找他上節目，估計也是為了羞辱他或者繼續将他擊落到泥沼裡，沒想到橫空出世一個潮生，亂拳打死老師傅。

江珩猜測即使《閃星》和創華合作的事情是偶然，但在這之後，背後那些人一定會做些什麼。

當初的自己尚無法護住任何人，現在又要怎麼保護潮生呢？

江珩幾次拿起手機想做點什麼又放下，沉郁的夜色像是壓近的天兵，這間即使放在整個老城區都頗不顯眼的小房子，燈火飄搖，似滄海一粟。

***

在二公舞台之後網上突然出現了不少潮生的黑料。

導火索就是他“霸淩”李一辰的事情被自稱是内部工作人員的人爆料到了網上。

當時那一期節目還沒有播出，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是将信将疑，并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後來節目播出之後算是錘死了潮生霸淩的事實，網上一下就沸騰起來。

後來陸陸續續又有不少營銷号下場，将潮生和江珩之間的事舊事重提。

有說潮生當初救江珩純粹是兩人自導自演，是江珩想用自己最後的餘力将潮生推出來，從此過上躺在家裡等人賺錢的日子。

有說潮生能上《閃星》說不定是和利用江珩用的同一種手段，至于為什麼現在爆出黑料，大概率就是因為和江珩之間解綁失敗，引得金主生氣了。

更有甚者說潮生天天遊走在各大宴會中攀龍附鳳，配圖潮生之前外出表演時在宴會裡和人說話的圖片，罵他好高骛遠，還沒找到下家就被金主發現見異思遷。

之前參加《逃離三次元》時，一直對兩人懷恨在心的周百夷也趁機出來控訴，自己當初受到潮生和江珩的壓迫，他隻是看不慣兩人，卻被诋毀報複，讓不少沒完整看過直播的路人信以為真。

而另外幾位一起參加的嘉賓又不置一詞，不管是不想蹚渾水還是默認，都足以證明兩人确實品格有缺，不然怎麼沒有一個人站在他們那邊。

那些髒水變成厚重黏膩的墨汁，将一字一句的诋毀，書寫在潮生赤|裸的身軀。

一個讓潮生不知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的人卻在此時發了一條微博，将事态徹底推向了無法控制的懸崖。

“@演員張橋遠：結束了為期三個月的拍攝，真的很舍不得汪甯這個角色。他和我很像又沒那麼像，相似在于我們都曾擁有一段被壓迫、被侮辱的，求告無門的黑暗時光，但與之不同的是我很幸運地遇到了願意幫助自己的人，而汪甯卻沒能等到。”

“但他仍在絕望的境遇中拼命發揮出最後一抹餘熱，點燃了那個時代的火花，讓我在演繹的過程中不免叩問自己是否能做到他這一步。我不知道答案是什麼，希望未來的你們，在認識汪甯後，可以得到屬于自己的答案。”

“汪甯，期待在電影院與大家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