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炳再難維持住那張遊刃有餘、文質彬彬的假面,本來被疼愛的小兒子捅了一刀就已經讓他夠焦頭爛額的了,沒想到陸辛又在這個時候冒出來搞事。
他面色鐵青地對秦大說:“先把你弟關起來,然後跟我一起去廣播台。”
秦思勤還想說點什麼,被秦炳秋後算賬的眼神給吓退了,雖然長這麼大不是沒見過父親嚴厲的樣子,但這幾乎是他第一次以第一視角去感受。
他才發現,原來記憶中看似永遠不會對自己生氣、無論他闖了什麼禍都能淡淡地吩咐下屬去收拾的父親,其實在外人的眼中一直是積威甚重、令人膽寒的。
一旦他闖下的禍事超過了秦炳對自己容忍的底線,他态度的轉變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完全不給秦思勤一點反應的時間,就自顧自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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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基地廣播台頂樓。
雙手抱頭蹲在角落的原廣播台員工顫顫巍巍地擡頭看了陸辛等人一眼,馬上就被一旁虎視眈眈盯着他們的士兵給瞪了回去。
員工吓得将頭抱得更緊了一點,幾乎要深深埋進膝蓋中間去。
明明是處在開了恒溫的舒适室溫中,他依然滿頭大汗得像在蒸桑拿一樣,後背薄薄的襯衫濕透貼在背上,連士兵都狐疑地對他更加警惕了一些,不知道這人是幹了什麼虧心事,汗多得像下一秒就會脫水一樣。
末日臨頭,就算是實力較為強橫的第一基地都不可能再有心思發展娛樂産業,現在新出生的小孩都快不知道電視是什麼了,居民們唯一能聽到的不一樣的聲音就僅有中心廣播台。
廣播台會在固定的時間段播放末日之前的歌曲,大多是象征着希望和奮鬥的。
而每天的下午四點到五點期間,則是由那位員工主持的時事電台節目,算是一個半官方的發聲口,稿子都需要送去給秘書部審核過後才會展示在公衆面前,秦炳也用這個半娛樂的電台達到暗暗宣揚自己理念和洗腦民衆的目的。
而這位汗如雨下的員工正是在某次“評論陸辛”的主題時,對陸辛這位曾經的人民英雄大放厥詞、口誅筆伐,恨不能穿越回去将陸辛掐死在搖籃裡也不稀得他來拯救人類的人。
此時,被自己痛罵過的苦主就站在自己面前,甚至掌握了絕對的高位,即使他還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也足以讓這個員工心慌氣短、自己吓死自己了。
所以在陸辛提出誰能幫忙調試設備的時候,那個罵過陸辛的員工無比踴躍地第一個站了出來。
他不知道陸辛想幹什麼,但在末世裡,你不争就沒命活,所以一切臉面、忠誠都可以抛去一邊。
員工很快幫陸辛調試好了設備,然後被士兵用槍抵着腰給支回了牆角。
雖然陸辛并不知道自己的罪過,但員工自認自己已經将功折過,于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安安靜靜地蹲在自己的牆角去了。
陸辛用手拍了拍話筒,他這一輩子拿過對講機、拿過無線電台,但還是第一次拿起話筒。
他清了清嗓子:“喂喂喂,能聽見嗎?”
在廣播台樓下防守的隊員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陸辛從那面能縱覽整個基地的窗戶向外看去,仿佛能隐約看到這座圍城高聳的圍牆一樣。
“大家好啊,你們應該還不至于忘了我。我是陸辛,嗯……曾經被你們叫做‘人類英雄’?‘人類領袖’?然後又被污蔑感染了喪屍病毒趕出城的人。如果能認出我的聲音的,如你們所聞,我還是一個全須全尾的人類,并沒有如願變成喪屍,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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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基地的居民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和親人或朋友交頭接耳,像是很震驚為什麼早已被趕出基地的陸辛又悄無聲息地回來了。
并且,幾乎很少和居民過多交際、從來不打什麼親民人設的他,現在還出現在了廣播台,一副要和他們促膝長談的樣子。
人們蠢蠢欲動地來到窗邊,推開了一道縫,好讓聲音能夠更加清晰的傳進房間中。
“現在,我要在這裡,揭露當年我和秦理事、不,現在是秦總理當年政見分歧的原因。我這人脊椎不好,背不起這麼大的黑鍋,那就隻好讓所有人和我一起評判評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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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炳帶着親兵正坐在車裡全速前進,好在街上幾乎沒有任何居民,讓他們可以暢通無阻地向着廣播台的方向沖去。
廣播台是他們後來新修的建築,為了使電波能夠輻射到整個第一基地的區域,也最大化的節省能源,他們将其建在了整個基地最核心的位置,像是城市中的燈塔一樣,是這片區域最高的建築,平時偶爾也會用來進行哨台的工作。
但這也導緻了他們要從偏東邊的政府大樓開幾公裡才能夠趕到。
聽着陸辛從電台中傳出的聲音,秦炳死死地捏着後座的扶手,幾乎将整塊皮都抓得變形了,指甲深陷進皮料中,留下幾個新月型的掐痕。
他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呼吸,收回手,讓大腦能夠快速冷靜地思索對策。
陸辛和盤托出所有“新生計劃”的内容隻需要一分鐘,但他們沒辦法在這時間内阻止他了,為今之計就隻有将陸辛和喪屍關系匪淺的事情拿出來說道說道。
當時陸辛闖進科研中心救人的監控視頻他一起帶了過來,必要的時候隻能釜底抽薪來降低陸辛的可信度了。
無論如何,人們最恐懼的還是喪屍,他犯的這點不痛不癢的錯誤完全是為了人類的未來,但陸辛可是真和喪屍勾結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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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一年半前,我打開了一份由秦總理交上來的企劃書,那時候它還沒有名字,隻是一個初步的計劃,它裡面是這樣寫的——‘拟征用女性實驗者的子宮為容器,孵化喪屍與人類體外培育的受精卵,以此創造不受喪屍病毒威脅的新人類’。”
“而這,就是你們現在所知的‘新生計劃’,也是我‘惡毒地阻撓人類希望’的那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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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經知道秦炳不是什麼好人,也知道“新生計劃”的始末,但再次聽到時,車内和秦炳共處一個空間的衆人還是不免感覺渾身發冷,脖頸僵硬,不敢朝後排遞去任何目光,生怕自己會因此被毒蛇纏上。
而秦炳努力平複的呼吸終究在陸辛話音剛始就不可抑制的又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