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黑了，還有一些，金色的，銀色的，仿佛五角星，六芒星之類的幾何圖形，甚至一些無色的，透明的，螺旋狀的線條．在那一刻，自一片漆黑的虛無中，迸射而出．

接着的，是自己的右半身，自己下意識蜷起的半身，傳來的那股，透徹整個身體，每個細胞，将其活生生漲破撕裂開後，再由每一處毛孔内不能抑制地傾斜，流淌，滲出的，痛．

極緻的苦痛，伴随着一聲自己那在接觸瞬間就已經耳鳴從而隻能隐隐聽到的＂嗡嗡＂聲，在自己的身上，綻放出了它那扭曲盤虬的枝桠．現在的白鑒，就像是一隻瓷瓶，自高台摔下時一樣．他清晰的感受到了，瓷器的感受．瓷器龜裂時的感受．這一擊，已經．．．

已經将白鑒，打至，能明白瓷器的感受了．．．

就連白鑒的靈魂，都幾乎要，自主觀感受上的，被生生，迫出肉身之外了．

他想爬起來，他也想到了，自己，是被對方，沒有用全力的随手一擲，狠狠地，砸在了身邊的地面之上．這份撞擊的來源，方式，他想明白了．

他太想爬起身，再次站好，再一次的，向着吳量所在的地方，再度奔跑．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吳量，還在等着自己救他．他已經沒工夫再去管什麼誰眼中的慈悲，誰出手造成的自己如今不能定斷嚴重程度的傷勢了．

他隻想，既然橫豎要死，那就，至少，得看着他，看到他，見到他最後一面，再，死吧．．

＂已經．．．無所謂了．．．愛咋．．．咋地吧．．．＂

＂隻要能，到他的身邊，再．．．見到生死未蔔的師傅一面．．．就．．．．＂

隻是，鈍化的痛覺，并沒有及時的傳達給他身體到底走到了哪一步的訊号，痛感，這一次，就連本能中趨利避害趨吉避兇的防禦機制，都不能再施展了．

随着人中，上唇，以及鼻腔内，一股不涼不熱，隻能感覺到是液體緩緩流淌下的怪異感覺，白鑒，隻覺得自己的腦袋裡，顱骨内，有什麼看不見，感覺不到的東西，滲出來了，流出來了，滑，出來了．．．

模糊的視覺，堆砌出了不止三道的重疊人影．再低頭，自己的面前，便淋淋瀝瀝的，多了星點鮮紅．随着踉跄的步伐，走一步，就多幾朵．鮮紅色的野花，在自己走過的黃土地上，無聲怒放．

而看着目光幾近渙散，嘴唇微張，自嘴角流出血沫，自鼻端不住滴落鮮血的白鑒，正拖着自己明顯落後左半身一截的右半身，幾乎是連走帶爬的向着自己所在之處靠近的力神與天尊，都不由得，心頭微震．

＂厲害．．．＂天尊望着白鑒，行屍走肉般的白鑒，不由得，看得入神．就連插在吳量胸膛之内的手掌，也不緊向外松動了些許．而這一松，漆黑的黏滑流體，混雜着鮮紅的血液，順着天尊的手腕，漸漸地，極緩慢地流淌而下．．．

＂唉．．．幸虧收力了，隻用了四成不到的力道，他應該．．．死不了吧？畢竟，咱今天可不是為了殺他們才叫來的他啊．．．＂力神面色難看的皺了皺眉．說着，又輕輕擡手壓了壓帽檐，而另一隻手，則是卸去了按壓吳量腰眼的力量．與天尊前後夾擊的力道散去其一，吳量，自然，輕飄飄地，向後傾倒．

＂唔．．．咳，咳咳．．．．鑒．．．阿．．．鑒．．．＂

顫抖着伸出雙臂，輕輕，握住了天尊的小臂，師傅虛弱的轉過頭，艱難地瞥向自己身後的白鑒．

而這時，白鑒的身體，已然，達到他的極限了．憤怒，不甘，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自己不能控制的無力感，随着眼前景象的再度黯淡，暫時的，隐退下去了．．．他隻覺得，身上，再一次的，輕了起來，閉上眼，柔和的風，輕輕拂過他的面龐，就像，在悶熱的夏日，睡了一個于空調房内蓋着舒适厚被子的午覺般恬靜．隻是，這漫長的午睡時光，體感時間，足足有數小時長，一閉眼就來到的美好夢境．．．

在下一秒，毫無征兆地，被來自全身的二度劇痛，自極困極倦的乏意中，硬生生搶了回來．原來，柔風，恬靜，溫和，舒适，是那一刻，自己不能自控地，向前跌倒時，劃過耳邊的，微風啊．．．

他費力的睜開眼，便看到了，模糊的吳量，漸漸清晰了起來，他看着吳量，伸出手，抓住了插在他胸口的胳膊，又扭過頭，費力的想和自己說點什麼．．．吳量，又模糊了起來．．．

困，好困．．．疼，好疼．．．好他嗎．．．痛啊．．．．

全身，已經擠不出一點力氣來了．他隻想，好好的，睡一覺．頭，太暈了．睡．．．一會兒．．緩過來．．．不，不能，吳量還．．．緩過來，身體，動起來．．．動，動啊．．．

一眨，一閉，一眨．

強撐着以下巴撐地支起頭顱，他看到，天尊抽出了他的手，那雙本來骨節分明，卻一絲微塵不見得有的瘦手，此刻，沾滿了一片狼藉．黑色，紅色，黑色．．．就像是，他自吳量的胸膛内，掏出了一朵黑紅色的，月季花．．．

咳咳，咳，咳咳

吳量的咳嗽聲，如同洪鐘大呂般，一下下敲擊着自己慢慢自耳鳴那股獨有的白噪音當中恢複的鼓膜．接着，不大聲卻震撼的說話聲，也漸漸響起了．．．

＂吳先生，你唯一的錯誤，你誕生于這世上，唯一的過錯，就是你，太強了．強的不應該，強的，不合理，強的，能對我們，構成威脅了．＂是天尊的聲音．

＂是．．．所以，老朋友他說，我們不能殺你們，但是，你的存在，會影響計劃的進行啊．．．如果你哪天出手幫助姓白的，那豈不是，會影響我們對他的考核，影響他的命運了？＂是力神

一眨，一閉，一眨．

天尊，一隻手揪着吳量的領子，向拎着一隻待宰的小動物般，絲毫不理睬吳量幅度越來越小的掙紮的，向着自己，一步步靠近了．

＂所以，我們，不能殺，就隻能，廢了他．＂那兩點白色的柔光，在那張陰沉的臉上，再度，閃耀．

＂是啊，我會十三精關落鎖的法子，教主他，就叫我們找機會，我．．．必須負責破壞掉吳量的腰，炎黃武學裡力量最強的器官，發力技巧的根源．讓他今生今世，再無，出一次重招的．．．可能性啊．．．抱歉，我，違背約定了．．．＂

是力神，他一臉歉意的伸出手攔了攔天尊，一伸手，向着天尊比劃了一下＂給我吧＂．天尊愣了愣，便随手，将手中的吳量，丢給了力神，力神倒是剛剛接手重傷的師傅，就換成了雙手自腋下輕輕架起吳量的，更為舒适的姿态将他好好攙扶．

＂力量的根源，心肺．我下的手，他不會死，倒是，這輩子，别想有什麼大動作了．＂是天尊，他轉過身，給自己，重新點燃了一支香煙．

背對着白鑒，随着煙霧再次升騰，天尊，不緊不慢地向白鑒簡單解釋了兩句．

一眨，一閉，一眨．

這次，白鑒，就連再度費力的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意識遠去，就在思緒停頓，歸于一片甯靜的黑之前，他最後，最後，聽到了一句這樣的話．

是天尊，他說

＂這樣一來，他除了教你，剩下的，就靠你自己走了．＂

＂等你哪天真正面對我的時候，試着，報仇吧．我等着．．．．＂

＂就看你，有沒有活到那時候的，命了．＂

．．．．．．

咳咳，咳咳，咳．．．．

睡吧，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