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量!你在哪?!吳量!!!!"
慌亂中,白鑒的聲音都不禁提升了幾個檔次.他下意識的,盲目地四下尋找着吳量的身影.終于,在幾秒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原來,早就回家了.
一切,依舊是那樣的熟悉,又,有着一股恍如隔世的陌生.吳量的琴,依舊端正的擺放于床前.面前的書桌上,煙灰缸内積累的煙頭,也仿佛剛剛熄滅了幾根新到來的夥伴.木門,也被聞聲趕來的狸花貓小我輕輕用腦袋拱開.看着門外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小貓,白鑒一時,啞口無言.
一切,就像是發生過,又壓根沒有發生過.一切,就和曾經每次與截教交手時那般,化作了一場,除了自己身上的痛以外,就再找不到一絲存在過的痕迹與證明的,泡影.
就像是,自己做了一場,導緻自己周身極乏,劇痛的,噩夢.
隻是,這次,夢醒時分,吳量,卻不再自己的,身邊.
這次,沒人安慰自己,沒人關切的拍着自己的後背,問着自己又做了個什麼夢.沒人,沒人,沒人,沒人!沒人!!!
而就在這心中的煎熬簡直快要點燃白鑒的頭發時,門外,有人,說話了!
"咳咳,阿,阿鑒?你,終于睡醒了嗎?"
是!是了!這聲音!不會錯!是吳量!看來他也和自己一樣背送回了家中!吳量!吳量他沒事!他沒事!!!他還活着!他還活着呀!!!
"吳?吳量?"少年試探性的叫了一聲師傅的名字,他不敢,他也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即使再是驚喜,他的身體,和他不想驚擾對方的心思,便不允許他,去跳起來,沖出門,抱住他.
"嗯,鑒,我比你醒得早,你睡了一天半了,快,下不了床,我扶你.我張羅了點吃的,你墊墊肚子,攢點力氣,再說話,也...咳咳,不,不遲..."
奇怪,隔着大門,為什麼,今天,吳量的聲音,不對勁了?
平日裡,溫文爾雅,但卻中氣十足的他,今天,怎麼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了?還,伴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咳嗽聲了?!
不,不對!
他想起來了.他全想起來了!吳量!吳量,他....
他的身體,被對方,人為的,"廢掉"了....
不,不會,不會.....不會!
想到這兒,白鑒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他吃力的站起身,費力的,簡直是拖着自己那知覺都變得鈍化的軀殼,一步步地,爬向門口而去.
一開門,他并未見到吳量的身影.直到自己硬撐着走到客廳,看着面前,1混黃色的燈光下,依舊是一臉溫和馴良的吳量,與早就回歸他身邊的小貓,此刻正以自己毛茸茸的小貓腦袋蹭着吳量褲腿的小家夥.又看着不算豐盛的一桌康複營養餐...
白粥,素菜,簡單,樸實.
他才算放下了一半自己懸着的心,終于是落座,坐定的,與自己的師傅,如同平日裡那樣的,在一張桌子上,吃着,同一餐晚飯.
隻是,雖說吃飯時,師傅一向是十分有教養的寡言少語.食不言,寝不語,咀嚼無聲.這是,師傅作為炎黃國學家的,修養.
隻是,一切的一切,他明知道,他應該,吃完飯,再問的.
隻是,他已經,不能忍住,不再去問了...
因為他發覺,今天的菜,從切絲粗細,和之前那位刀工一絲不苟的師傅相比就是出自兩個人之手.要麼太鹹要麼太淡的調味,沒有像平日裡那般由自己幫忙淘洗的米粒,師傅自己淘米的結果,就是自己,喝到了不止一粒的,沙!
他很納悶,一開始,白鑒隻是覺得,這,也是師傅身上受傷導緻的手上精度的下降.而直到,他看到,吳量的手,那雙,仿佛暮年老人,罹患帕金深疾病的老者,那不能,絕對不能自控的雙手....
那雙,當初,無論是握着兵器,還是炒菜做飯,還是提筆寫字的手,此刻,卻抖的,像是剛剛,被縫合在這具軀體上的,異端...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是吳量,就算是端起碗,以筷子撥着碗裡的粥時,筷子,已經不能受控的,不斷,不斷地,敲擊着碗口.在着一片死寂的室内,不大的聲響,卻一次次的,敲在了白鑒的心尖上.
"吳量...你的手,你..."
而他隻是,做出了一副,自己沒在這張臉上見過的表情.
從溫潤如玉的君子,到自那份柔和之中,硬生生地,擠出了一股,苦笑,一股無奈,痛苦,沮喪,無力,落寞的.苦笑.
他沒說什麼,隻是擡起了他依舊在小幅度打顫的手,示意自己.先吃吧...
"我沒事,你先...."他回應了一句,不,是半句,因為剩下半句,被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白鑒,還想追問些什麼,回應他的,隻有,寂靜,寂靜...
.....
"咣當!"
而這份僵局,随着吳量,終于不能再忍耐,而打破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對,對不,對不起..."
原來,他,在極力隐藏自己的咳嗽,直到,自己再也不能忍受的,咳了出來.
随着暴起的咳喘,吳量顫抖的手,再也不能扶穩手中的瓷碗.随着咣當一聲脆響,半碗未喝完的粥,便随着掉下手中的碗,一同,将本來整潔光滑的桌面,弄至一片狼藉...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又不能自主的咳了兩聲,終于,他緩緩的,幾乎是機械性的轉過頭,那雙,寫滿了無力與落寞的眸子,便看向了白鑒的雙眼.
"吳量....你...."
白鑒呆了,他做夢也想不到,當初,那位英氣四溢的俠客,那位謙和有禮的君子,怎會,怎會...淪落到,這般田地了...他想做點什麼.他想安慰吳量什麼,隻是,他,什麼,什麼,也做不到,做不到了,,,
師傅沒有理會跌在桌上的瓷碗,任憑尚有餘溫的白粥,濺在了自己一塵不染的黑色道袍上.他看着白鑒,伸出了,他那雙自今日起,變得顫巍巍的雙手.
"咳咳,阿鑒,我,我....對不起,咳咳,不能,讓你,過個...好...年了..."
随着咳嗽,師傅的嘴角,緩緩的,滲下了,一滴,晶瑩剔透的,血珠!
他,輕輕抓住了白鑒的雙臂,緩緩,将自己的頭,枕在了少年的肩頭,将自己的臉,漸漸,埋入自己弟子的衣襟.
"對不起...我,我不想...咳咳,讓你再操心我了...我,我還是,沒瞞住你...對不起...鑒...對不起...對...不..."
說着,少年,感到,自己的肩頭,有兩個濕濕的,熱熱的,小小的,由液體滲透,而形成的,暈染.
師傅,自己心中,最強的.無懈可擊的,不會被任何事物擊垮的師傅,自己心目中,最是善良,最是理智,最是超然的他...
他,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