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宗地處元道,靠近換巫山,常年通寒。唯有十一月的天濕潤舒适,反于常季。各宗五十年一次的比試就在十一月。
離比試尚有一月,各宗參賽人員已經到達元道。兩儀宗山下商貿繁盛,村鎮衆多。酒樓價格越炒越高,突然湧入城中的人太多,掌櫃都想乘機撈上一筆。
宗門比試,曆來有佼佼者,仙門鬥法,稍有門路的世族和無緣入仙山的散道對此尤為熱衷。便是想見見世面,也有人會千裡跋涉前來。其間不少人有兒時成仙夢,耄耋之年在外圍等着觀摩的。
“李堂風不如上一世那樣好糊弄,我看他心不在魔族,還想着全他那點師徒情誼呢”。
窗前人剪着一株梅,聽了身後佐繁的話,面上也不在意。“不妨事,好歹有上一世十多年養育之恩,李堂風想回頭是岸,便叫他回就是了”。
佐繁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昆象年不知李堂風手段,他數次說過這一世的李堂風多有長進,該警惕些。奈何昆象年言語平平,多次叫他寬心。他被李堂風時時威懾,心中早已忍耐不住。
“趙驚鴻冷心冷情,李堂風就算想回頭,那岸忽遠忽近,忽明忽暗。他又不是條狗,豈能讓人招招手便過去。”昆象年擺好花瓶,轉頭問他,“好看嗎?”
佐繁面色煩悶沒有說話。
昆象年沒再搭理他,起身倒了杯水。他言語悠悠卻一針見血:“趙驚鴻對李堂風有戒心。李堂風死在他手裡過一次,我就不信李堂風心中無半分怨怼。二人離心,隻需外引。”
佐繁一聽眼神亮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昆象年勾了勾嘴角:“一家人吃不了兩家飯,仙門自恃清高,若知宗内養了一個魔種,屆時趙驚鴻到底願不願護着他?我魔族收納百川,他若真看不上這尊主之位,那也該吃些苦頭。”
佐繁有些不太确信,“以趙驚鴻的地位,就算李堂風魔種身份暴露,他要硬将人壓在淮武護着,其他宗怕是真不會說什麼。”
昆象年眸含冷光:“上輩子過去太久了,趙驚鴻好了傷疤忘了疼。再為他造一場永生難忘的噩夢,也算李堂風回歸我魔族的大禮”。
“十一月十五是個好日子,陽環與陰環,我都要!”
趙驚鴻這兩日忙的不見人影,李堂風下了樓,正撞見鄒照一行人往裡走。風靈宗的藍淩與藍聞聲也在其中,身後是趙驚鴻與徐蜀,兩人說着什麼。
藍淩突然轉頭看見他,“李堂風”。
他拱拱手:“上次換巫山一别,許久不見了。”
“此次大賽,你便加油為你師尊奪個魁首來,讓我看看這些日子,你長進多少”。
他本是幾句激勵之言,隻是在場幾人皆面色各異,藍聞聲扯了扯他的袖子。藍淩覺得氣氛怪異,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
鄒照笑了笑,“先上樓吧,還有事要說。”
李堂風面色無一絲不愉,禮貌站在一旁讓路,趙驚鴻走在最後,停在他身邊遞了一個油紙包。
“街東邊的栗子糕,還熱着。”
李堂風看他一眼,沉默的接過。趙驚鴻語氣溫和:“我近兩日有些忙,顧不上你。銀錢放在你房中了,想吃什麼自己去買。”
上頭的鄒照出來看他,想來有事要說,趙驚鴻頓了頓道:“天寒,注意添衣”,随後扭頭上樓梯。
李堂風捏着手裡的軟糕。趙驚鴻情緒内斂,說不出什麼矯情話,隻能用這些小動作向他示好。這些東西,連從前的他都收買不了,現在更是毫無意義。
十一月,寒天在一夜之間驟然變暖。
兩儀宗偌大廣場此時人英群聚,四方道友仙宗各自入列。大小各國亦有使臣,安排了位子端坐高台。無宗無派的散修裡三圈外三圈圍滿了廣場空隙,人群接踵,嘈雜人音細細碎碎。
徐蜀與趙驚鴻并排而坐,目光相接,點點頭問好。
他身後一個貌美婦人轉過來看趙驚鴻。
趙驚鴻拱拱手“有禮了,這位是?”
徐蜀道:“家女,徐清月”。
趙驚鴻從有些模糊遙遠的記憶裡搜尋出這個女子,百年前二人在瓊海之北的暗窟有過一面之緣。
徐清月神态溫韻,笑了笑:“我資質淡薄,百年間修為并不精進。隻靠丹藥鞏駐容顔卻也難擋歲月流逝,公子不記得我是正常的。當日救命之恩尚未當面謝過,今日便受女子一拜”。
徐清月穩穩拜了一禮。
趙驚鴻虛扶了一把,這些往事他不放心上,偏生徐蜀是個重恩義的,次次提一嘴,光是謝字,就從他嘴裡聽過不下三回。
遠處鼓聲雷動,磅礴氣勢雄起而發,幾人的目光被吸引在高台正中,趙驚鴻與徐蜀也向前望去。徐清月目光落在他背後,眼中怅然若失,她已無登仙之望,修真界百年為一瞬。下次見面,她已然垂垂老矣又或黃土一捧,散在天地間。
年少時驚鴻一面,再多妄想,終究沒了結果。
日頭正中,高台之上打的你來我往,大宗師長弟子靜坐,各中人皆心事重重。
第一輪的淘汰賽篩下來的大多都是兩儀宗弟子。
方才上台的兩儀宗弟子皆是面生的,現下又大都被淘汰。底下觀看的各路散修竊竊私語。兩儀宗全柏、全松兩掌門臉上皆有些挂不住。
趙驚鴻靜靜聽着遠處高台公布的下一輪名單。兩儀宗修為好些的苗子,全填在了天閻口那陽環下面的深坑了。此次比試,估計是臨時拉來新人湊數。主場地位輸的如此慘痛,遠不止一個丢人便說得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