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
李堂風感受着手中的溫度,擡手撫摸趙驚鴻柔順的發。
趙驚鴻模糊不清的話勾起了他常年記憶裡的應激反應。
他眼神深不見底,面上逐漸顯露出森然笑意。
他就知道!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
趙驚鴻總能遊刃有餘的踐踏他的心意。
“你以為我喜歡你?”李堂風面上笑意不減。
想以勸導的姿态告訴他什麼?
告訴他他是一個被折斷脊梁,渴望攀附在惡魔身上汲取精神意義的……病人?
趙驚鴻覺得他的愛是扭曲的心意!
“你想多了”。
李堂風内心陰暗翻卷,面上愈發溫柔冷靜。
“喜歡二字實在談不上”。
趙驚鴻腦子沒有反應,愣愣看他
李堂風伸手耐心梳理趙驚鴻嘴角邊淩亂的散發。
還好!
還好他早做警醒,不做過多無謂妄想。
“若是因昨日一夜,惹得你這麼多想法,倒是我的不是了”。
他眼中紅瞳不見,又顯出透亮漂亮的琥珀眸子,面容平靜又無害,隻是說的話,卻讓人寒到心裡。
“長夜寂寞,聊以慰藉罷了”
李堂風手背摩挲着趙驚鴻的面頰,淡淡道:“你才說要償我,不會要與我推卻扭捏這清白之說吧”
趙驚鴻嘴唇蠕動說不出話來。
“不妨事”,他随口道:“你若介意,我也不會真的勉強,我找别人便是了。”
趙驚鴻渾身僵直,身子都冷了下來。
“不!”
什麼意思,将他當作召揮即來的妓子嗎?
李堂風眼含笑意,“不什麼?”
趙驚鴻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聲音顫抖着開口:“我們昨夜…”
他感受的到,不是這樣!
李堂風不是這個意思。
那樣洶湧的情意絕不可能隻是簡單欲望的發洩。
李堂風點了點頭,“嗯,我們明明做的很好”,他擡手小心捧起對方的臉。
“趙驚鴻,你真的很不錯”!
眼神一寸寸掃過,他神情狎昵,輕而易舉感受到手中不斷顫抖哆嗦的身子。
李堂風看着他無措的眼神,任由他孤立無援坐在床上胡思亂想。
趙驚鴻擅長掩飾情緒,但這樣巨大虧欠下備受侮辱又無法反抗的模樣着實觸動了李堂風的心。
他有一瞬間暴虐的情緒,一個真正将趙驚鴻按在□□,踩在泥裡的想法。
空氣凝滞一瞬,趙驚鴻喉頭沉重,一把抓住李堂風的手,他攥的很緊,手指骨節泛白,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不信!
李堂風不是這種人,他不信!
手指被攥的生疼,李堂風仿佛沒有感覺,伸手一攬将人抱進懷裡。一身薄骨顯出幾分抗拒。李堂風彎腰埋頭在他肩上開口:“要不要再做一次,我又想了。”
趙驚鴻身子劇烈掙紮,李堂風如同鐵索巨石将他死死壓在懷裡。懷中人掙脫不開,喉嚨中逐漸起了嗚咽。趙驚鴻雙眼通紅,狠狠用力咬在李堂風的手臂上。
庭院的風停了。
李堂風承受着胳膊間傳來的痛楚,眸光冷冷清清盯着前方的床帏一動不動。
“你也會感受到屈辱嗎?”
趙驚鴻突然松了口哭出聲來:“對不起!對不起!”
“我對不起你”
“是我的錯!”
“是我刻薄自私”
“是我黑白不分識人不清”
“是我傷你打你”
“是我的錯”
“我薄待你”!
他想轉過來看看李堂風,可胸口的手臂緊緊箍住他。
趙驚鴻淚流滿面,口中嗚咽:“我償不清了,是我害了你”
“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一聲長長的歎息洩出,高樓之上,李堂風身肩疲累,聽着下方軍隊整頓,心頭枯燥煩悶。
他心口堵着一塊石頭,起身下樓,佰柯沉默的跟在他身後。
周山海後山層疊的山峰重影如同巨大的幕布遮下厚厚的陰影。月光冰冷熒亮,風拂過曠野。
望着滿片郁氣橫生的腐禹麥,李堂風提步下了田埂緩緩往前走,一手拂過麥尖,郁氣順着指尖纏繞在他經絡各處。
佰柯沒想到他能到這裡來,李堂風輕車熟路,看樣子不是第一次過來了。
“你種這些麥子多久了?”
佰柯思索良久,“十二年”。
魔界多濕地泥窪,沒有修真界那麼多可供生長的土地。他數次改良育品,也僅僅收獲這些。
“你的将軍一職,是承襲還是授封?”李堂風在前面踱着步子,佰柯亦步亦趨。
“是授封”,他恭敬道:“家母是個凡人,與我父耕種田織。父親長時間不攝入郁氣,失控後将母親吃了。我父清醒後自戕。”
他面無異色,說的平靜。
李堂風是無意間發現這處麥野,他一直不明白,佰柯一個魔種,為何會附帶有莫名人性和少有的天真。魔族養不出這樣的人。
現下明白了。
“為何想着種這些東西?”
佰柯徐徐道:“魔族自千年前一戰損失慘重,仙界日盛而魔氣愈衰。我族子弟無法生存修煉,才會次次掠奪人界,與仙門沖突長久對立。”
佰柯若生在人界,這樣的行為創舉,該被立碑銘記,祠堂供奉。
可是在魔界,終究取棄兩難。
被養大的野心無法三言兩語就能得到慰藉,通吃人髓修為大量進補滿足的胃口,怕也接受不了靠這點點滴滴的腐禹麥維持生活。
魔族天生喜擅掠奪,得來全不費工夫。讓他們等種子長成腐禹麥再一點點吞食,怎麼可能。
昆象年為他們提供了一道登天之路,隻一步之遙。
佰柯的法子再有用,也得等魔族野心潰爛,脊梁踩斷,走無可走退無可退的地步下,所留夾縫求生的最後一條路。
“他日若修真界盡數傾覆,你的麥子有地方種嗎?”
李堂風找了個略平整些的地方。
“坐!”,他随口說了一句,伸手往前捋了一把麥子,放在手掌搓了搓,吹掉上面的碎皮,仔細觀察着繞在掌心的郁氣。
佰柯心間動了動,也小心坐在他身旁。自這位尊主入殿以來,行事果決,處事作風極有威儀。說不得什麼敬佩追随,他隻做他分内之事。主仆二人未曾這樣相處過。
潮風吹過田間,麥子順風動了動。這裡的麥子長得很不好,他再怎麼打理,地理位置先限制了許多。
佰柯看向遠處細細考慮這個問題,修真界盡數傾覆,他的麥子有地方種嗎?
那必定沒有!
一個盡在囊中的修真界,數以千百萬計的人類與修仙者,取之不盡的人髓修為,誰會傻到去種腐禹麥。
戰争要死人,要屠人祭旗。
魔族被擠壓千萬年,一朝得勢,宗門弟子被虐殺的怕是比吃掉的要多的多。
魔族命迹頑強,一旦有了繁衍之勢,将延綿不絕。而人界與修真界總有耗費幹淨的一日。外部無法供應,内部便有吞噬。屆時魔族命運走向,其實亦有預見。
他聲音怅然:“我的麥子該也是種不了的”。
李堂風沒有說話,風刮的他眼角酸澀,前路如何,他亦不知。
遠處出現一個人影,踩着坑坑窪窪的田埂往這邊過來。
“尊主,李盛陽跑了。”
“嗯”,李堂風沒有太大反應,“讓他去吧”。
周山海沒人接應,人是跑不出去的,該是昆象年又搞些小動作,翻不出什麼大浪來。
這小子沒多少禮儀教養,也不知道敲門,趙驚鴻崩潰後被他壓在床間亵弄,兩人粗重的喘息聲中夾雜趙驚鴻痛苦歡愉的呻吟。
李盛陽就這樣闖進來了,兩人衣裳不整,他大喇喇挺起胸口,露出上面撕咬的痕迹。
趙驚鴻面皮薄,聽到動靜隻從床間看了一眼,連哭都忘記了。不知哪來的力氣将他的脊背用指甲刮出好長一道血痕,火辣辣疼。他一時失神,手下一松。趙驚鴻驚慌失措去撈衣服,面上淚痕未幹。
門口的李盛陽直接呆滞了。
也是那一瞬間,李堂風突然釋然了。
他不再嫉妒李盛陽,也不再羨慕那些未得到過的美夢。
在趙驚鴻眼裡,他再也不是什麼逆徒的轉世,他爬過趙驚鴻的床,占有過他。
他再也不是什麼李盛陽的替代品。
李堂風就是李堂風。
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