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巫山内，漫布猙獰的烏雲張伏在空中遮住了半邊天色，仿若弓起脊骨的暴龍俯瞰蝼蟻。

轟炸過後的天閻口上方聚起黑沉黑沉的雲團，将整個煙霧缭繞的地坑籠罩在陰影裡。接近地面的煙土順着旋風直往上竄。

天閻口在先古時期原處在一處深坑，多年來風雪塵土積壓，已成了隐在雲霧裡的一座山丘，佑刖為了找到掩蓋在其下的入口，祭器爆了方圓幾十裡地界。

爆炸牽動了此處地下遺留的先古法器，連鎖反應炸得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坑窪碎石。

焦黑的土地紋路蔓延伸展，天閻口的入口隻是一個不到兩米的漆黑洞孔，上方熒熒泛着光

趙驚鴻趴在上口手背骨筋暴起，他死死拽住李堂風的手腕。看他神識漸漸剝離這副軀殼，彙入天閻口深處，臉色一寸一寸白下來。

“李堂風——”

劍風襲來，李盛陽分心後躲閃不及，臉頰被割破一道血口。遠處傳送陣上宗門弟子成群結隊接連不斷出來。

他看一眼天閻口心死如灰的趙驚鴻，了然這幾日宗門與其背棄之事恐有端倪。

隻是現下已來不及細想真假，他看陰環已并入天閻口，食指與中指立，點入額間，抽出陽環。

金色光芒一出，周邊血骨融化，山間寒氣消退。底下有人喊：“快攔住他！”佑刖橫刀領魔種上前，砍向突襲上來的弟子。

李盛陽提步掠向天閻口，趙驚鴻松開已經沒了生氣的軀殼，爬起身猛地攔腰撲向李盛陽将他撲倒在地。

陽環脫力甩出，嗡鳴飛人人群之中，隻是靠近便似烈火焚燒，有弟子略微上前，臉皮滋滋作響，皮肉炙烤的腥味蹿上鼻尖，無人敢上前去收。

偏生陽環不受控制，被打鬥時的力浪掀的四處遊走，魔種與各宗弟子躲避不及，慘叫聲連連。魔族功法修習與之相沖，傷者自燃，看起來極為痛苦。

李盛陽怒火滔天，他沒有急着去收回陽環，而是轉手掐住趙驚鴻的頸脖，咬牙切齒：“你還要我如何待你！”

“你師門背棄，是我保你護你。你根骨不純，是我用魔族秘法幫你淬煉。我在周山海留你一席之地，你為何還不知足，若教他人取而無用，早已被我挫骨揚灰。你竟還敢與宗門共通壞我大事，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頸脖間的手收緊，趙驚鴻口中浸出一絲血迹，他聲色啞然，斷斷續續道：“你所行之事…該死”

李盛陽面色一變，眉間陰沉，許久道：“原是如此”。

他表情逐漸趨于冷漠，“看來從前恩養之情，隻我一人在顧念”。

“倒是我多想了！”

他驟然發狠，一掌劈斷了趙驚鴻一條胳膊，擡手要召回陽環。

趙驚鴻咬緊牙關，忍痛忍的滿面通紅，一指點在李盛陽腹心。

“鎖爾魂印，禁于罡心，開天通！”

李盛陽上身刹那間僵直，後背衣裳隐隐鼓風，空中一道透明形體被扯出李堂風體内，李盛陽神識透明，隐約一個人影半身在外嘶啞吼叫。

佑刖見勢不妙，脫手飛來把匕首插在趙驚鴻腰側。身後周煥一把通心錘高高掄起，狠狠砸在佑刖的腿骨上。

趙驚鴻心氣一窒，那神識又一次歸位，李盛陽再無顧忌，擡掌直對趙驚鴻心口拍下。“驚鴻！”鄒照飛身想要上前，又被周邊的魔種圍起來。趙驚鴻岔了口氣，腦袋側垂下去。

鎖魂印，我的好師尊，如今将這種東西用在我身上。

李盛陽冷冷盯着他，抽出腰間匕首，伸手向左側後肩狠狠插進去，他下了狠心，好似剝去心頭最後一絲溫情，皮肉攪合，魂印破碎。

藍淩與藍聞聲相視一眼，身體陡然往前一探，周邊魔種見勢包抄，藍聞聲踩背而過，劍指李盛陽。從天而下一環符印迅猛沖去，有人在為他護法。

身後一道清冽女聲：“正符！諸邪退散！”周邊趕來的魔種被四散炸開。

藍聞聲一劍挑開李盛陽掐住趙驚鴻的手腕，躲過側面的掌風。李盛陽姿勢詭秘，出手速度極快，藍聞聲招招落于下乘，眼看撐不住，大喊一聲：“槐鳳，攻他下盤！”

“點符，攀定”。

李盛陽一腳踹開藍聞聲，才剛站穩，自腳底一道火紅符印攀扯住他的腳心。趙驚鴻跪在地上用盡力氣撲扯住李盛陽腰間往後墜去。

“師兄！”

槐鳳上前死死抓住他的腳，環顧四周無援，藍聞聲被幾個魔種纏住。天閻口深不見底，兩個人的重量她根本撐不了太久。

李盛陽腳無落點抓住趙驚鴻的衣領不放手，這洞底一股莫名的力道死死牽住他。李盛陽面上偏激痛苦，“你一定要我死！”

趙驚鴻突然爆喝：“是！”

李盛陽忽而愣住，他不再掙紮，聲音異常平靜：“師尊，你可憐李堂風吸收天地怨毒深陷泥沼難以自持。可曾可憐過我被魔氣所擾從來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趙驚鴻小聲重複道，“當初那場宗門屠殺，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以為是我疏于關心，才讓佑刖和佐繁趁機而入教唆你犯下錯事。”

身後喊聲震天，槐鳳手漸漸松力：“來幫忙啊！”

李盛陽眼角跳動一下，趙驚鴻大半個身子都要掉進來，他眼神冷靜帶有犀利的審視意味：“是你，自己去找的佑刖！”

李盛陽面色僵硬。

“也是你，提出要拿淮武做投名狀”。

當年昆象年狠有餘，耐心更甚。各處暗樁埋伏，軍隊布置早已齊全。就算要李盛陽作為鑰匙，也大可在戰事結束。哪怕魔族屠殺四大宗，最後再拿李盛陽祭天閻口也未嘗不可，可他為何要多此一舉，先行策反李盛陽。

周山海李堂風審訊的案宗和來往信件都放在後七大殿，李盛陽從未去看過。趙驚鴻那兩日要摸清李盛陽幾日間魔族的派兵情況，連夜翻出不少消息。

這一世李堂風在百年前那一戰後回去，絞殺了魔界老族，緝拿了佐繁與佑刖。佑刖雖僥幸逃脫，佐繁卻在酷刑之下吐了不少東西出來。

一個送上門來自告奮勇的暗樁，備受寵愛卻暗懷叛逆心事的弟子，既能斬斷他塵緣因果，又極大的滿足了昆象年想要看宗門自相殘殺、引火燒身的趣味。

李盛陽聲音有些抖：“你知道…”

趙驚鴻聲音含恨：“為何佑刖總要奉你為主。”

“因為他從李堂風那裡得不到絲毫機會。”

“而你！你會告訴他宗門輪值的時間，告訴他各宗出派弟子人數，告訴他宗門留駐弟子多少，攻防薄弱之處。”

“李盛陽！”

趙驚鴻生硬地叫着他的名字，李盛陽心底坍塌一塊。

“你不必再裝模作樣”

“無辜的人，從來不是你！”

李盛陽眼角滲出淚，表情悲痛。趙驚鴻短短幾句話說的他好像洩了心氣，他手上松勁，幾乎要滑下去。卻在頃刻間突然用力向上，一把攀住趙驚鴻胳膊。

“師尊，底下好黑，你陪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