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村民肉身毫無察覺,但是魂魄卻已經被咬的千瘡百孔,比那蟲蛀的老供桌更甚,靈魂血肉被撕扯掉後迅速進了這些嬰靈的肚子。
好一場活生生的靈魂宴席。
見到這一幕,祖萬殺大概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看來是冒充魁娘娘的鬼東西暗中許了這些嬰靈投胎轉世的承諾,要這些嬰靈偷盜陰壽給它自己享用。
這些村民用某種叫做‘還胎’的邪術害死了這些嬰靈,地府功德薄上算欠她們的,嬰靈複仇情理之中。
而得了大便宜的鬼東西卻不承擔任何因果,坐收漁翁之利,還給魁娘娘白送了好名聲。
祖萬殺不禁歎道:“這才是真正的吃人席呐。”
一旁傅貞還渾然不察,他隻聽到一片寂靜的院落中祖萬殺忽然沒頭沒尾地感慨了一句,不等他開口詢問她這是什麼意思,就聽西廂房裡又是一陣“霹靂乓啷”的敲鑼聲!
砰呤呤——
嚓啷啷——
這銅鑼震喧鬧得要命,震得人心中煩躁,魂都要飛出來了。
過了好半晌才見呂金苗和趙保根二人挺着胸膛——邁着方步——風風光光高傲無比地從西廂房裡走了出來。
那目中無人的勁兒,比貪官老爺還要強上幾頭。
兩人為了跳祝禱舞,還特意畫了張慘白如紙的大白臉,點了兩團鮮紅鮮紅的紅臉蛋。
祝禱服則更奇怪了——是兩件做工精緻卻皺皺巴巴沾着大片污迹的繡金錦袍,一人手中拿着兩件靈器。
右手持劍,左手拖着一塊點綴各色寶石的星盤!
祖萬殺和傅貞都是一驚——那真是四件上品仙門修士的靈器!
傅貞脫口而出:“星羅宗!”
祖萬殺大概知道這是個門派名字,想到之前村民說此地進來過一批修士,但不敵女鬼被一夜收拾了。
定睛一看,果然,那錦袍上那裡是什麼污迹,而是大片大片沒有洗幹淨的深色血迹!
緻命傷刺破的地方被潦草縫補,成了皺皺巴巴的金絲爛衣。
現在這些身家寶貝被村民拿來裝點自己,還打扮成如此醜态,隻為了給禍害自己的邪神跳祝禱舞——看來這幾位前來除祟平難的修士們,已經葬身這些他們同情無比舍命幫助的村民腹中了。
就連一向表現得沒心沒肺不為常事所動容的祖萬殺,都禁不住歎了一口氣,喃道:“不知道他們地下有靈,心裡該是什麼滋味。”
傅貞幹巴巴站在原地,眼神神情皆是一片複雜,既有憤慨、又有驚愕,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悲戚之感。
就見呂金苗和趙寶根如請神詞中所唱的那樣,穿着寬大不合身的金絲錦袍,伴随着震魂兒的破鑼聲,開始圍繞着老供桌做一些扭曲滑稽的動作,又蹦又跳,神情貪婪猥瑣,好像一幫偷油的老鼠精。
然而,這兩人身上白日分屍時的血液還沒有仔細擦拭幹淨,跳了一會兒,血迹融化混合了汗水,暈開了臉上、脖頸上的白色塗料,暴露出了猙獰的血色。
此時天空中霧氣更加濃郁,陰風驟然席卷,四處陷入了一片森然的昏沉。
一個個狂熱病态的畸變村民吃完了人,又被身上的嬰靈吃着,祝禱舞越跳,越是渾身流出血汗。
這吊詭邪性的場面,叫祖萬殺都有點不舒服了起來。
“銅唢呐,聲铮铮,文王小鼓莫來争。”
“吃了席,莫忘靈,有請娘娘來分羹。”
“穿金袍,祭三牲,元濁天魁便顯靈!”
“顯了靈,必恭敬,歲歲年年有神明——”
婦人不斷念着請神詞,将手中的水潑完後,累的直喘大氣。
緩了一下,突然尖聲嚎叫出了一句:“二請——魁娘娘——祭三牲!”
話落,西廂房内,老妪、四眼的村長和另一個村民,三人手中各自托着一塊蓋紅綢的大木盤子,皆舉過頭頂,腰彎得低低的。
祖萬殺的臉色更差了兩分。
就見三人魚貫而出,畢恭畢敬把三個木盤放到了供桌上,然後一扯開紅綢。
唰啦——
老太的人頭、兒子的人頭、還有一隻死掉多日已經生蛆發出惡臭的老鼠屍體,擺在那老供桌上!
傅貞悚然大驚,匆忙後退了兩步反手抽出武器握在手中,不敢置信地低喊道:“這就是!”
“這就是——三牲?”
祖萬殺立刻低聲提醒,雖然語氣不算妙,但聲調很鎮靜:“穩住心神,想想剛才的唱詞!”
——穿金袍,祭三牲,元濁天魁便顯靈!
婦人最後一聲嘹亮的叫聲盤旋在濃霧包裹的村莊上空,又徐徐擴散,尖銳到有些凄厲的回音在荒山野嶺中飄蕩:“三請——魁娘娘——神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