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道微?”
屋渡厄看着霧中模糊的人影沒有一絲反應,僵直地緩慢走來,也越來越看清了,這并不是祖萬殺,這是個青年人,兩隻手擡起像是扛着扁擔一樣扛着一根木棍狀的東西。
等再走進些,那木棍狀的東西先破霧而出了。
是一柄被符文布包裹着的武器,沒有顯露分毫,頗為神秘,屋渡厄眯起眼打量着,總覺得這武器形狀有些眼熟,然而不等她再多看一眼,青年人就扛着“扁擔”停到了她的面前。
“啊?招呼我呢?”青年一臉茫然地看向屋渡厄。
“……”
屋渡厄知道這人是陷入如定果的因果像裡了,他八成就是祖萬殺之前以為送走的散修——最重要的是這人和她一廂情願強封的“王儲”屋絡奈認識。
好在青年不需要誰搭話,自顧自說了起來,笑得還十分谄媚,活脫脫一副斤斤計較愛占便宜的小販做派,“又要泥娃娃還胎啊?嫂子可真夠能生的,辛苦辛苦。”
“還胎”這個詞一下激起了屋渡厄的注意:這是窈窕鄉的邪俗,要判地獄的。
要說這窈窕鄉也真是邪才輩出,隻要能生出兒子,供邪神做邪術毀人命,什麼都敢害一害,能把心中惡念和癡執發揮得如此極緻險惡,其中很難說沒有魁娘娘的暗中誘導與推波助瀾。
“啪”!
屋渡厄實打實賞了一個耳刮子,把人扇得原地一擺,晃了晃,自身的意識似乎有了反抗的意圖,烏黑無光的眼眸中閃過一陣清亮。
她問:“你叫什麼?認識屋絡奈是不是?”
“我叫祖……茂樹。”
祖極剛要找回自己的名字,就覺得腦中一片渾噩席卷壓下,他臉上閃過一絲猶疑和意識到自己陷入因果像的恐懼。
然而下一秒,肩膀上的痛覺把他搖晃的心神拉攏了回來。
這貨箱子可真重啊,每天走十幾裡山路四處賣東西,太辛苦了。
他有點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好像姓祖,但是……為什麼在賣貨?哦,對了,他是個貨郎。
他不姓祖,他叫茂樹。
村裡鬧了時疫,父母都死了,狗也死了,就他一個人。但他最近在窈窕鄉裡遇到了一個心愛的姑娘,所以搬來了這裡居住,籃子下面有專門給她的簪子,她戴上一定好看。
于是立即恢複了谄媚的笑容,對面前的村人呵呵笑道:“五個銅錢,漲了點價,但保準更靈驗了!嘿嘿,您拿好别摔着了。”
村人不太滿意價錢,但泥娃娃拿到手,确實活靈活現,這才壓下了那點不忿,轉臉新奇地道:“今天魁娘娘座下的護法仙姑來做請神法會,你來的正好,快來瞧瞧,等會說不準還能賜福呢!”
不由分說的,這人抓住了茂樹的扁擔就朝着村東頭走。
“大哥哥!救救我!”一道撕心裂肺的聲音炸響,随即茂樹就覺得自己雙腿被一個人撲住緊緊抱住了。
他低頭一看,發現是個少女,不足十五六歲還沒及笄的年紀,衣衫被抓得淩亂,臉上還有掌痕,哭得一臉慘像喊着:“哥哥!我是豐饒城陳關南家的小女兒,今天我生辰,爹爹還等着給我買點心呢!他就在楊記點心鋪子裡等着我呢,求您救救我吧……”
然而不等她說完,身後兩個男人就沖過來死死捂住她的口鼻,把她憋得近乎窒息,強行拖走了。
其中一個男人還抓住他的領子兇惡地威脅道:“少多管閑事!不然讓你走不出這個鄉!”
茂樹被吓得愣愣地,也不敢多問一句,點頭應了。
村民站出來打了兩句哈哈,又拽着他來到了村裡原本供奉土地的小廟門前,就見不知何時,廟前空地上搭起了一座嶄新華美的戲台子。
台上張挂着七彩飄逸的绫羅,還有一串串精緻無比的小白玉鈴铛,山野間的微風一吹,彩绫飄揚,飛天之态如瑤池仙霧,玉玲清脆叮當作響,猶如仙樂在耳。
這如此缥缈夢幻的一幕出現在村子裡,一大早就把全村老少新奇得眼巴巴看,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了。
茂樹還愣愣地看着剛才少女被拽走的方向,緩了會神問身邊的人:“這是要唱什麼戲?”
與祖萬殺被抓了替身不同,祖極在這因果像裡看到的東西,都更加接近真實的原狀,這些“村民”的腦袋上根本沒有五官,而是一團完全融化成了旋渦狀的灰黑東西,漩渦中發出的聲音很悶很吵雜,但他卻能聽道:
“這是村長特意請來的賜福仙姑,待會還要展示仙術呢,你今天撞大運啦!”
“撞大運啦——”
“撞大運啦——”
随着一個漩渦腦袋的尾音,所有漩渦腦袋中都發出了同樣的共鳴!
然而“茂樹”沒有發現任何古怪的地方,當那傳說中的仙姑擰着身段一步一含羞地扭上了戲台子,他還躍躍欲試地朝前頭擠了進去。
定睛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仙姑一雙斜飛入鬓的含情眼,看人無情亦濃情,挺俏的鼻梁,櫻桃小口遮在袖口後,不經意露出整張臉的時候,别提多俊俏了!
茂樹愣在戲台子底下看了半天,除了沉迷這仙姑的美貌,心中也有一道陌生又無比熟悉的沉靜聲音疑惑地問:
“這仙姑……怎麼看着這麼熟悉啊?!”
茂樹被自己這聲音吓了一跳,趕緊低頭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招了髒東西了。
這時候仙姑發話了,脆生生的嬌媚語氣道:“吾乃九重天真仙魁娘娘座下的五大護法之一‘胡玉仙’娘娘,今天奉命來給你請神賜福,晾你們這些凡人也沒見識過神仙的手段,今兒給你們開開眼!”
她手一擺,笑眯眯招呼:“乖孫兒們,給他們跳個曲兒瞧瞧。”
一聲令下,台子下面圍的水洩不通的村民中就爆發出一陣掌聲和叫好聲。
嘩啦啦——戲台子後面竄出了一大串黃鼠狼,這些黃鼠狼各個穿衣帶帽,眼神一轉一轉的,都是些人模樣。
它們細長的身子跳躍交織着,轉眼就變成了一個個美麗俊逸的年輕男女,穿着绫羅綢緞,擺着身子扭起了似人非人、無比古怪的祈福舞。
茂樹透過門簾伸長脖子一看,戲台子後那些拉二胡、敲皮鼓的,竟然都是些滑溜溜碗口粗的毒蛇,還吐着信子呢!
他進山賣貨,平日最怕蛇了,登時慘叫一聲,“啊啊啊!”噔噔後退兩步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