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兩邊樹林茂密,樹冠遮天,躺在闆車上不時還有微風吹來,實在舒服惬意極了,她便翹着腿,琢磨起來:
非常奇怪——魁娘娘繞這麼大一圈,就是為了給自己救苦天書、給自己屋渡厄的五行之一?她到底圖個什麼?
莫非是想用屋渡厄的五行來融合她手裡那條天命嗎?
但自己必須找到她,找到魁娘娘的本體,不僅僅是為了屋渡厄的五行,還是為了畢方的事。
祖萬殺不相信窈窕鄉這一趟沒有人提前算計自己,如果不是掉下來的時候,那隻老火鴉抓着自己的脊椎一甩,自己能正好撞到如定果這種倒黴東西?
祖萬殺心中呢喃:“難道是那隻老火鴉的心魔作祟?它又加害我?回頭得找如無問一下。”
然而開口還是放不下心中疑慮,問祖極道:“怎麼這麼巧,那鳥不拉屎的荒地,我們兩個碰到了?”
其實她這話并不講理,要知道她在那裡死躺了兩天兩夜,遇到誰都不算巧。
祖極無奈道:“我真的是為了還陰德而來,否則如定果這種難纏東西,我一個人也搞不定。”
祖萬殺眨眨眼,問道:“說起來,陰德是怎麼個欠法?你得轉世兩千年才能還清嗎?我沒欠過,不太了解。”
祖極道:“不是,如果是那樣,我興許還不這麼拼命還陰德。”
他頓了一下,好像鼓起勇氣一般道:“陰德是分上下的欠法,上有長輩不教之過,下有子孫受連累。因此才欠了上下兩千年。”
祖萬殺道:“那你不生孩子不就好了。反正你姐姐也死了。”
“……”祖極深吸一口氣——如果不是因為這人是自己的老祖宗,他真想把她從闆車上倒糞球一樣倒下來,解釋道:“欠了千年陰德,死後會投入惡三道。可我還有兩個人,來世要再見面,非見不可。”
祖萬殺了然,頗有興緻道:“看來是兩個很重要的人,朋友嗎,還是心上人?今生百年還不夠你們在一起嗎?”
祖極推車的腳步慢了下來,低沉道:“一個是從小相識的朋友,一個是同父異母的妹妹,但也都死了,他們是很好的人,來世也一定是好身家,如今就剩我一個人還陰德。”
雖然她和祖極并不談心,但祖極待人很坦蕩,她從他的随口回答中大概拼湊,發現與他交好的人,姐妹、朋友,都陰陽兩隔了,一人遊曆想必也沒有家人,難怪平日裡冷着一張臉。
過了會,祖萬殺想到什麼,玩笑道:“哈哈,話說回來,你老祖宗真是夠倒黴的,平白無故欠了一身陰德,我聽了都害怕。”
祖極心虛地移開眼睛。
祖萬殺見他不說話,以為自己戳到了痛處,轉口道:“你不是和泥犁鬼王認識嗎?跟她說說,把你的陰債總和一下,直接幹票大的,一筆抵消了吧。”
祖極老實道:“我沒那麼大本事幹票大的。”
“我有啊!”祖萬殺理所當然,拍了拍胸脯打包票,“你人不錯,我認你這個朋友,我帶你橫掃四方,不成問題。”
祖極凝噎着,他心裡不是個滋味。不隻是這裡吃人樂禍的習俗,也是因為看到了百姓中冷漠毒辣的一面,都叫他無所适從。他知道人心險惡,但從來不覺得普普通通的淳樸百姓,竟然也有惡到這般不着邊際甚至荒唐的時候。
沒想到祖萬殺正仰頭,笑眯眯地看着他,陰陽怪氣地說:“‘妖邪作祟,百姓無辜’,傅少俠昨天早上說的話,現在可否另有一番感觸啊?”
祖極專心推車,隻道:“人分善惡。”
“哎,年紀不大,倒是滿嘴的老話,聽着太正經了。”祖萬殺覺得沒意思,又閉起眼睛休息起來。
忽然,祖極把闆車停下了,道:“前方有塊石頭,我去把它移開。”
他停車離開,祖萬殺卻忽然覺得不對勁——這條路很窄,供幾個村落通行,哪怕荒廢也不至于無端出現一塊石頭擋路。
念頭剛起,就有水滴落到了祖萬殺的臉上。
她迅速睜眼,目光銳利看向了頭頂的樹冠,就見枝葉繁茂之中,一串血液淅淅瀝瀝落了自己一身。
一顆少女的人頭面容扭曲地笑望着她,尖叫怨毒地質問:“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不救我?茂樹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你說了帶我走的!為什麼又把我丢在樹上!為什麼!你該死!你去死吧!”
說着,在祖萬殺驚訝得睜大的雙眼中,瞬間化作了一灘黑色粘液,流入了她的身體中,立即不見了蹤影。
而正要搬起石頭的祖極面前,那顆石頭忽然一陣風中消失了。
他後知後覺,感覺背後霎時間起了一陣寒意,驚愕地回頭望去。
發現祖萬殺也一臉茫然驚異地坐了起來,二人對視,山林中再無語聲。
【金案·氓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