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之夜,子時一到,江邊二人身後的小城中接連炸響起了爆竹聲、歡笑聲、慶賀聲,百姓們哈哈笑成了一片天。
祖萬殺安靜坐在江岸邊,腳下空蕩伸在崖下,慢悠悠晃蕩着小腿,仰頭看月。
屋渡厄看她嘴角勾起的淡淡弧度,覺得她這樣也很好。隻是轉念想到她做的那些事,又不免暗自擔心起來。
好好的平靜日子不過,神官不當,她還想幹什麼呢?難道真的要殺上無象大殿,把元初和法士娘娘給趕下來,自己坐至高神位?
祖萬殺的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看着乖巧極了,又過于漂亮溫柔,讓人無端生出一股她隻是想玩鬧一下,鬧完就嘻嘻笑着站好的錯覺。
她袖下的指尖勾了兩下袖口,垂眼看她,問:“你到底想做什麼呢?”
祖萬殺望着銀月不動,笑意更深了一點。
可一笑起來,她的眼角就會上挑,一挑,就有種難抵的明媚之色。
“像當年的道微。”這個聲音從她心裡冒了出來。屋渡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剛才還說人家看不透想劃清界限,現在又覺得像了?真是仗着當年情誼祖萬殺對自己溫聲笑語的,就拿人不識數,這樣做豈不是太下三濫了?!
她幾乎是負氣一般扭過了頭,決定不看祖萬殺比較好。
祖萬殺卻說話了,道:“渡厄,天界的水很深,你連黨派之争都隻是一知半解,我勸你不要深究,也不要問我如何打算,你要是想和我劃清界限,就誰都不要再靠近。守好你的家族比什麼都重要。”
屋渡厄輕點了下頭,低聲道:“我明白。”
“嗯。”祖萬殺輕輕應了一聲,不再多說了。
江邊的風纏着濕寒之氣,加上今夜月色明亮,鋪灑在洶湧的江面上,兩人不說話時,炮竹聲聲江水滔滔也不覺得無聊。
祖萬殺的耐心很好,屋渡厄腦袋裡翻騰着想了和祖萬殺重逢以來的很多事情,她卻什麼也不想,安靜坐着,一直坐到了寅時之初,終于等來了今夜的第一聲動靜。
寬闊的江面對岸輕功飄飄,互相追逐來了三名少年。
清亮的說笑聲迎面席了過來,二人皆是亮起了眼,繃緊了思緒看去。
三名少年兩男一女,修為皆是不低,從姿勢輕逸迅捷的輕躍中就足可見一斑。
趕在最前逃命似的是個穿着白袍模樣俊逸的男孩,一邊逃,一邊大聲求饒:“錯了錯了!三妹妹,您大人有大量,别生我的氣呀,何況我本來也沒說錯什麼,你本來就不會編發,天天散着頭發,耽誤了你一張俏麗清素的曠世美人兒臉!”
“哼哼,你還敢讨打!”
女孩的聲音并不高亮婉繞,反而十分穩,穩重還帶着一股暢然爽利,話音說完收住,人已經亮起雪劍,把男孩逼到了江邊。
祖萬殺眼色一亮。
這女孩瞧着真是讓人喜歡。她既不“俏麗”也不“素麗”,反而有幾分飒爽的英氣,可這英氣讓人眼前一亮就止住,并不逼人,個頭少女中算偏高,功夫到家手臂腰背都覆着薄薄的肌肉,勁瘦又高挑,紅色交襟下是黑色繡金梅紋的馬面裙,亮劍一站,氣定神閑。
她劍挑少年的下巴,抖了下劍尖,把少年驚得又連退幾步,對着來路大喊:“你快管管你這好妹妹,待會兄弟我性命不保!”
“哈哈,誰教你敢惹她?”後趕來的少年追上,穩穩站在了少女身旁。
屋渡厄驚得眉頭一跳,立即扭頭看祖萬殺,她的臉色僵住,緩慢的,不可挽回地變得難看起來。
這後追上來的黑衣少年,颀長身姿迎着江風穩穩一站,淩厲的面容側頭笑看着少女,不是祖極又是誰!
屋渡厄連忙摁住祖萬殺肩膀,低聲道:“未必如此,先看一看情況再說!”
祖萬殺沒有反應,目光深了幾層,緊緊看着江對面。
這時江風一卷,将少女散開的長發和雜碎的劉海都吹了起來,确實是一張意氣風發的美人臉,她揚起下巴側眸看祖極,有恃無恐道:“二哥,孟平最近可是越來越欺負我了,你不表示一下?”
祖極深深點頭,清了清嗓子道:“是要好好表示,孟平,你上前來。為父給你磕一個。”
孟平哈哈大笑,把祖慎氣得大叫一聲,挽着白亮的劍花又要追擊。
孟平一邊躲避一邊笑道:“三妹妹,你可聽見了?這可是祖極說的,你怎麼不砍他,卻來欺負我這個良善好人?”
祖慎也是眉眼帶笑,佯裝怒喝:“二哥偏心,我這無情劍可不偏心!待我好好收拾你一番,還敢說我手拙麼?看招!”
她一連串奇險的殺招通通招呼出去,孟平也立刻抽劍拆招,岸邊瞬間一片刀光劍影。
兩人出招花樣百出,都不留手,一招躲不過就要見血封喉。看得對岸的屋渡厄一咧嘴,心中歎道:“年紀不大,殺招倒是兇狠,看來都是平時行走江湖實戰練出來的真架子。”
拆了十幾招後,一旁觀戰的祖極眉頭微微一皺,立即出劍加入,左右兩邊一攪,就退了孟平的劍,劍刃懸在了祖慎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