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就埋着吧,填兩把土,早點回去吃飯,忙活一天了都。”
“那個萬雛鳳,真是瘋了,以後肯定死得很慘。”
“肯定不好過,家主記着他呢,這個茶川唯一跟着少主三年的人,平時人也不錯,真是可惜了……”
等一隊修士潦草應付後離去,下了山,另一頭的山坡上爬上來一個人影。
那女子手中拖着一個自制的尋靈羅盤,按照指引已經趕了許久的路,今天總算到了這裡。
屋渡厄一眼就認出了這身影,屋青青先開口道:“白命蘭!她真成了法納了對吧?你看她跟個沒事人一樣。”
祖萬殺看着那道翻山越嶺而來的身影,目光閃爍,搖了搖頭。
白命蘭從病好後就一直等着姬會然回家,但一日日過去,等了不到三天,她就耐不住了。
她知道姬會然不會抛下自己離開,一定是在城中出了什麼意外,畢方的暗面中有千百個灰暗念頭,随便哪一個都蘊含精妙的法術,且盡是害人害命的邪法門。
如今的她有了畢方的共魂關系,享受一半命格,靈法取之不盡,已經今非昔比了。
但站在亂葬場中那一刻,她還是露出了無法克制的慌亂與不敢貿然爆發的怨恨。
白命蘭拿着羅盤在這曝屍荒野的爛地方,舉步艱難,緩慢靠近着尋靈羅盤指引的方位,最終找到了掩埋姬會然屍體的新土。
她愣在那裡很久,直到尋靈羅盤的指針不再顫動,代表着姬會然靈魂的氣息消散後,她才突然如夢驚醒,瘋了一般去扒開土壤。
隻扒了幾下,她就翻出了姬會然蒼白的臉,随後嗓子裡發出一聲不似人般的嘶吼,憤怒和屈辱,極度的仇恨讓她雙眼血紅,捧着姬會然冰冷的臉龐,沖四周嘶吼:“誰幹的!誰幹的!給我滾出來!誰幹的!!!”
她把姬會然的屍體從土中扒了出來,緊緊抱着她單薄的身軀,就如同她臨别時抱着自己那晚一樣,不肯松開,無法控制地怒吼着,哭泣着,聲音回響在這片山中。
看着這一幕的三人都忍不住偏開了目光,祖萬殺好像無比疲憊一般,緩慢蹲下去,擡手撐着自己的額頭,看着腳下的地面。
直到屋渡厄擋在她身前,遮住了亂葬場吹來的風,緊緊抱住了她。
祖萬殺沉默地摟住她的脖頸,整個人逃避般鑽進了她的懷裡,低啞這聲音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那時候,連個人都不是。”
屋渡厄跪下來,将她緊緊護在懷裡,一手壓着她的後腦,讓這個溫暖的擁抱更加緊密,更加牢固,好像這樣就聽不清白命蘭崩潰的哭喊了。
她低頭在祖萬殺耳邊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會幫你和白命蘭解釋的,她會明白的,别害怕,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祖萬殺仍舊不敢從她懷抱中出來,獨留下屋青青,眼神複雜地看着如今叱咤的魁娘娘,歇斯底裡地抱着一句冰冷的屍體,無處發洩,無處尋仇,隻能一次次發出沒有回答的質問。
忽然,她指着上空盤踞的一片巨大的,足夠遮住半個山谷天空的綠色熒光,喊道:“渡厄,你們快看!”
“小白,别哭了。”
姬會然的聲音再次響起。
白命蘭愣了片刻,迅速在身周四顧,沒有看到姬會然的鬼魂。
“擡頭看。”
白命蘭立即擡頭,看到了天空的巨大熒光。
那是一片無比璀璨夢幻的熒光,星星點點組成了姬會然那種熟悉的面龐,并且在空中不斷消散,上升融入進了夜幕的星光中。
屋渡厄在幽都城内擺渡靈魂近千年,從不知道一個靈魂在天地間潰散時,是如此壯麗的事。
這是還沒有鬼王和鎖魂使的年代,靈魂死後如果不能找到下界,就會迷失,消散于天地間。
姬會然死前留下血誓,她的靈魂因此變得脆弱,消散的非常快。
白命蘭看到她的瞬間破涕而笑,笑完又更加惶恐起來,她連忙從懷中掏出七七八八的東西,最終找到了一個引魂杵,猛刺穿了自己手掌,用那張洞穿的血手對姬會然的魂光伸了出去。
她興高采烈,又帶着哀求,道:“會然,把手給我,跟我走,我帶你回家,我有辦法把你複活,我遲早有辦法,把手給我。”
姬會然卻搖頭,空靈溫婉的道:“小白,照顧好自己,我要走了。”
“你走哪去!”白命蘭睜大眼睛,起身朝她跑了一段,卻發現根本追不上她,她的面龐在空中清晰可見,距離卻遠得可怕,她再次哭了出來,懇求道:“跟我回家吧!我再也不說你笨了,别留下我一個人!我們沒分開過!”
姬會然短暫沉默了片刻,強烈的不舍讓她試着凝聚出一隻纖細虛無的手,降落到地面,和白命蘭的血手靠近。
但白命蘭沒有抓住她,她的笑容僵住了。
魂光從她的手掌中穿了過去,這不是靈魂,這是……一個彌留之際的執念。
再與她見一面的執念。
天空中的姬會然再次遠去,她的手指尖與白命蘭高舉的手一點點分遠。
“照顧好自己啊,保護好自己,找個好地方生活……小白,再見。”
随着這句“再見”,姬會然的魂光一顫,在空中徹底散開,再也看不見她的模樣。
無數的熒光輕飄飄、忽悠悠地上升,不斷升空,融入了夜幕的星光中。
白命蘭呆愣着仰頭看着天空,冰冷漆黑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