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萬殺的話奇異地促成了孟應塵與白命蘭的關系。
白命蘭終于放棄了她不冷不熱的溫柔作态,雖然和孟應塵還是細聲軟語,一點小事不順意就要吃味小鬧一氣,孟應塵卻更加樂在其中,事事應着,一會看不見就三句話不理對方地惦記起來。
祖萬殺對此感到不能理解的無趣。
自從白命蘭不在孟應塵面前裝模作樣之後,她對祖萬殺的奚落從稱呼上的演變就足見其惡劣的本性,一開始還隻是不陰不陽地叫她“殺神”“天神妹妹”,到後來熟悉起來,直接笑容親切地叫她“小怪物”。
祖萬殺還挺喜歡這個稱呼的。
這害得白命蘭夜裡輾轉反側,誓要想出一個足以把祖萬殺氣出人性的稱呼。
兩人的言語交鋒最大的受害者非孟應塵莫屬,白命蘭白天吵架吵輸了,晚上輾轉反側時,孟應塵也跟着被折騰的睡不着,一咕噜爬起來,認真給白命蘭掖被子,求饒道:“命蘭,你放過我吧,我明天還有事做,你要是實在睡不着,去找阿祖一起躺着幹瞪眼也好,反正不論你怎麼刺激她,她都睡得着覺。”
白命蘭覺得這是好主意,當即起床穿衣,孟應塵還沒明白她要幹什麼。
“怎麼了這是?我可沒要攆你走啊,命蘭?”
白命蘭笑吟吟道:“你說得對,我得拉着祖萬殺和我一起睡不着才行,我暫時氣不到她,但是我可以讓她和我一樣睡不着覺。”
“……英明。”孟應塵深深點頭贊賞城主夫人這超凡的大智慧。
不過等到後半夜,她真的發現白命蘭還沒有回房的時候,又不免惦記起來,認命地爬起床穿衣,找去了祖萬殺房中。
她真怕這兩個人沒有自己從中和稀泥,一言不合打起來。
找到祖萬殺房中時,她房間是空的,尋來人問,得知這兩人半夜睡不着,一起去了城牆那邊,她又不得已追去了城牆。
遠遠就看到兩人和諧無比地湊在一起,趴在城牆上看遠處的交鋒戰場。
随着走進,聽到白命蘭在問祖萬殺:“你爹要娶親了,你不想回去看看?”
祖萬殺道:“與我無關。”
白命蘭笑道:“那可是你親爹,怎麼能算無關?如果哪天他死了,你不難受?不想為他報仇嗎?”
祖萬殺不假思索道:“他早就該死,人不該為天意生氣。”
白命蘭沒想到祖萬殺竟然這麼看得開,無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來。
兩人看着士兵們趁夜在戰場上清理屍體,有些已經拼湊不出人形狀的,隻好就地聚在一起焚燒,火光将夜色驚亮。
祖萬殺這才想起來,道:“你下手不要太狠,屍體都碎了,不好清理。”
白命蘭不以為然,摸了摸發上簪着的白玉蓮花,道:“萬家都該死,我才不管這些,燒了總比掩埋方便。”
祖萬殺點頭贊成。
白命蘭道:“我聽應塵說,你和萬雛鳳有過節,平日裡看你闆着一張臉,還挺沉得住氣的。”
祖萬殺道:“我沒有闆着一張臉。”
“好吧。”白命蘭知道她關注點一向這麼怪,沒和她争辯。
這時白命蘭借着戰場焚燒的火光看到了一些隐隐綽綽、形狀古怪類似人的身影,蹙眉對祖萬殺道:“好像有埋伏,我下去看看。”
說着就要跳下城牆去,被後面沖過來的孟應塵連忙摁住了,解釋道:“不用擔心,那不是埋伏,是渡。”
祖萬殺這才想起來三年前在苗巫山洞中見到的場景。
白命蘭不知道什麼是渡,祖萬殺和她解釋過後,她才蹙眉道:“它們跑到這裡來,不怕被士兵抓住嗎?”
孟應塵道:“也怕,但是隻要成功擺渡一個靈魂它們就解脫了,你看它們現在身體形狀可怖,一眼就能看出是個怪物,但獲得了亡靈這生廢止的八字和面皮後,它們就可以像人一樣在人群中行走,萬全地隐藏自己了。它們也是富貴險中求罷了。”
白命蘭擡頭問她:“要管嗎?”
孟應塵搖頭,道:“不用管,亡靈聚集對我們也不是好事,随他們去吧。”
祖萬殺忽然道:“我認識一隻渡,她長得很漂亮,她用的是别人的皮囊嗎?”
“應該是?”孟應塵和白命蘭都好奇祖萬殺竟然還有其他認識的朋友這件事,尤其還是一隻渡。
孟應塵笑道:“你要是想再見她,我有些常年四處在外奔走的人手,幫你問一問下落。”
祖萬殺猶豫了片刻,搖頭,道:“不必,她不想理我。”
孟應塵有些詫異,看向了白命蘭,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白命蘭輕輕哼了一聲,道:“她不想理你,可你不也沒有忘了她嗎?還是想見,應塵,你幫她留心問問。”
孟應塵颔首。
祖萬殺果然沒有再拒絕了,孟應塵這才發現聰慧如白命蘭,比自己更了解思路非比常人的祖萬殺一些。
……
能治理雜糅在一起的二十四聯城,孟家的看家本事不比三姓差到哪去,到了孟應塵這一代城主,實力更加強勁,她占蔔問卦的家傳本領在這場與萬家南家的對戰中發揮到了極緻,加上有祖萬殺、白命蘭這兩位強力的幫手,三人一人城牆上揮扇布陣,二人下去殺破敵軍,萬家與南家不但沒有拿回失去的城池,反而戰線一路被逼退,如祖治千所預料的一樣,戰事進展順利得不費吹灰之力。
他認為這是一個吉兆,娶親一事上辦得紅飛翠舞,借機巴結祖家的賓客接踵而來,祖家界内兩則喜訊飛一般穿入了大街小巷。
祖治千想借着這位第二十九房新夫人的面容,将當年萬雛鳳的侮辱一雪前恥。
不過也有一些細微的異聲出現了:
“這新夫人和之前的漆夫人太像了,我看未必是吉兆,反而像個兇兆。”
“這次殺神少主也沒有趕回來,看來是對自己親爹的德行頗有微詞啊。”
“你們都是瞎操心,祖家火眼金睛的能人就像地裡的草苗苗,長得像也不真的有問題,不然祖治千會看不出來?”
“說不準是一隻很厲害的鬼呢?”
衆人皆是沉默。
不日後,這句随意言談被徹底證實了。
祖家一夜之間被血洗,上至祖治千,下至一條看門的狗,全都無一幸免,皆死在了厲鬼的奪命血爪之下,當年姬會然留在堂前的血誓,五年後果然應驗。
有人驚愕不已,有人不敢相信,也有人笑是天道好輪回,也有人懷疑,這會不會是盟友孟家上屋抽梯,故意借題發揮殺死了自己的盟友。
所有人都在等唯一留在孟家城池,因為沒有回祖家而逃過一劫的祖萬殺做出反應。
她究竟會大發雷霆尋找殺父仇人,還是認為遭到背叛,而逼問自己的好友孟應塵。
但大家都沒等到這滅門慘案的後續,因為祖萬殺根本不在乎。
孟應塵忙着帶人清掃戰場,累了一天回到府中,發現連同白命蘭一起,這兩人都不在家。
這天是祖家被滅門的第二日夜裡,祖府大火越燒越旺,已經無法被人撲滅,濃煙鎖住了所有想要進來救火援助的人。
但這火很蹊跷,隻燒了祖家,旁近的府宅根本沒有一點火星飄進來,就仿佛是有冤魂作祟,獨獨針對祖家。
火場内,被怨火燒裂磚石闆的庭院内,一道冤魂黑氣盤踞凝成了姬會然模樣,止不住瘋狂大笑的瘋鬼。
一襲白衣步履閑散的白命蘭在不遠站定,看着她的模樣微笑。
如果姬會然還活着,一定是長成這副模樣。不過要比它文靜很多。
漆夫人見到白命蘭變得非常聽話乖巧,好像内心本能的懼怕讓她的瘋病都不治而愈了,一溜煙纏到白命蘭身旁的火柱上,蛇一樣垂下頭聽候差遣。
她嗅着火場内的氣息,忽然有所警覺,對白命蘭道:“主人,我感受了祖萬殺的氣息,她回來了,在這裡!我去殺了她。”
白命蘭皺起眉,遲疑道:“她怎麼……不要動她,殺她全家就夠了。”
漆夫人有些不甘願,道:“當年就是她說厚葬,才……”
白命蘭一個眼神看過去,漆夫人就不敢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