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味擴張領土,不知道三姓乃是天命在身,神仙庇護,如今你們連月大勝,已經壞了天機,神罰将至,劫難加身了。”
書生點了點祖萬殺,對孟應塵道:“她的劫難已經應驗,孟城主,你該小心些了,不如盡快歸還城池,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便罷。”
一旁的白命蘭嗤之以鼻,她向來不信命,也不高看什麼命理,冷笑道:“劫難?你看她現在像很難過的樣子嗎?”
她指着面無表情眼神已經瞥向一旁的糕點攤的祖萬殺。
祖萬殺收回眼神,對書生道:“走開,不然殺了你。”
書生:“……等我再說兩句。”
他對孟應塵道:“劫難如果可以被看透,就不是劫難,殺神已然應劫卻不自知,可孟城主,你隻是凡人之軀,小生隻希望你回頭是岸。”
孟應塵卻正色道:“老實說,人間千百種苦楚我自幼看在眼裡,百姓艱難讨生一輩子,臨死卻抓不起一味藥錢,我常常懷疑如此無情的天道,是否真的有神?是否真的有仙?”
“我孟家世代傳承方術,家中長輩皆知天理,曉人命,我卻不曉得,也不願意曉得。”
算命書生沉吟道:“那您有沒有想過,也許正是因為您的長輩知天理,才明白,天理不是凡人的理,所以他們才不追尋那一味藥錢,隻守好二十四聯城便好,不會妄圖取代三姓呢。”
孟應塵哂笑,道:“你既然如此信誓旦旦,不如下次尋機問蔔時,幫我為滿天神官捎句話。”
書生道:“什麼話?”
孟應塵仰頭看看天,道:“這世道在三姓手中從未好過,如今我想換一換這世道了,又如何?”
書生搖頭苦笑,不知是該敬佩這位城主的胸懷,還是無奈她的固執,道:“隻怕您沒有天命在身,難成偉業。”
孟應塵挑唇一笑,恣意一打折扇,道:“隻需盡力去做便是,何妨一試。”
書生知道再難勸阻,無奈妥協道:“既然如此,小生也隻好祝您少受些苦楚了。”
孟應塵道:“我卻不能謝你,再也不見!”
她轉身帶着三人離開,一向走在她身邊的白命蘭故意慢了兩步,目光陰鸷地上下打量這書生,心中鬼主意一轉,留下一句:“命算的不好,可要小心趕路了。”
書生微微笑道:“如果你下個街口還能記得小生的話。”
白命蘭微微皺眉,沒把他放在眼裡:“故弄玄虛”。
但這書生來頭确實不小,哪怕是身為畢方法納的白命蘭都沒能得手,她很快就把遇到這個書生的事情忘了,四人之間仿佛一夜之間産生了某種隔閡,兩人将這件事記住,卻沒有再提,白命蘭和屋渡厄則完全忘記了遇到書生的這段記憶。
在這段鏡像即将散去的最後,祖萬殺忽然在四人身後的街道拐角看到了一個小女孩。
短發碎亂,穿着麻布衣裳。
祖萬殺隻是一掃而過,環境變完全變了,可她眼神一直停留在那個方向沒有變動。
屋渡厄發現了她的視線,看過去,那裡隻有一片消融的彩色,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祖萬殺不确定道:“也許是我看錯了,剛才那裡站着一個小女孩,很像……驚雲的女兒。”
“驚雲的女兒?”屋渡厄脫口而出,“燭九陰?”
祖萬殺搖頭,“我隻看過畫像,那種打扮的小女孩太多了。”
自那日過後,祖萬殺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孟應塵卻一直記挂,夜裡睡不着時總忍不住想書生的話。她自幼學習方術,雖然不笃定可以擺弄命運,但順命而行,從未出過差錯。
可有一句話,成了她心裡解不開的結。
——天理不是凡人的理。
她想找到凡人的理,她想為所有二十四聯城百姓,甚至是更多的百姓,抓出那一味藥錢。
為此她心中下定了某種決心,果然不再開拓治地,而是安分梳理内部矛盾,埋頭于公務之中,許久不再抛頭露面。
但她不應劫難,劫難卻來找上了她,準确說,是先找到了祖萬殺。
祖家覆滅的震驚過後,歡騰喜悅的笑聲傳遍了三江。
祖治千橫行霸道多年,早已經惹得怨聲載道,他一死,祖家倒台,肅清黨羽的行動很快活絡了起來,之前所有與祖家走得親近的家族都受到了牽連。最後必然問責到了他唯一的後代,祖萬殺身上。
天降的殺神,殺人不眨眼,她年紀輕輕手中人命就已經積累到了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數量。之前對她怒不敢言的人,都紛紛站了出來,萬家與南家抓住了這次風口,暗中助長這些不滿祖家的情緒,将這無形而龐大的矛頭直至祖萬殺,與包庇她的二十四聯城。
孟應塵是最先察覺到這股風氣的人。
雖然不想承認,但書生的話似乎開始應驗了。
因為祖萬殺自己都沒見過面的仇敵過多,有人開始混進二十四城内挑起事端,各類手段層出不窮,白命蘭與祖萬殺四處奔走,但根本無法遏制。
二十四聯城被祖萬殺威名帶來的盛況,又在她的惡名中急轉直下。
一年後,萬家與南家,聯合着急于肅清祖家餘孽的各方勢力再次聯手,圍攻二十四聯城。
這場戰事從開始就來的措手不及,即使祖萬殺與白命蘭絞盡腦汁地應對,可還是連連敗退。
如果說“如有神助”,那麼神這次站在了萬家與南家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