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死讓祖萬殺心中開始出現了一種陌生的情緒,比心情不好更加憋悶,有時會讓她無法呼吸,但表面上,她沒什麼哀痛,甚至孟應塵都為她的平靜感到費解。
孟應塵是擔心她遲早會爆發,而她爆發的那刻,沒人能壓制主她,不論是她幾乎沒有對手的本領,還是她平淡外表下忍受的不講道理的苦難。
那不是她發現自己其實是個人之後能夠承受的。
孟應塵挑了個還算清閑的正午,在飯桌上撂下筷子,旁敲側擊問祖萬殺:“祖家突遇橫禍,你前天不在,是不是回去了?”
白命蘭也看向她,安靜等她回答。
祖萬殺眼也不眨,道:“沒有。”
随着祖治千的死,她不但可以随意行動,甚至說謊也無師自通了。
孟應塵相信了,沒再說什麼。祖萬殺卻對說謊這種行為感覺很新奇,佯裝不知道:“都死了?”
孟應塵道:“嗯,節哀。”
祖萬殺點頭,又道:“再給我加個菜,沒吃飽。”
“……”孟應塵又去看對祖萬殺更了解的白命蘭,希望她說兩句纾解一下祖萬殺。
白命蘭抿嘴沉思片刻,道:“我想吃荷葉豆腐。”
“……好。”
最終這頓飯在三個人完全和諧,一點悲傷憤怒都沒有的詭異氣氛下散了。
祖家的後續處理都是孟應塵派了人手過去收拾,祖萬殺連回去看一眼都沒有,這時南家和萬家已經到了無力反抗的地步,白命蘭和其他修士就足以應對,她有了閑暇還會到處去除祟平亂。
關于那隻騙了她的渡的消息就是在這時候重新出現的。
孟應塵告訴她在邊塞的一座小城裡,那隻渡出現過。
祖萬殺想了想,還是去了。
她還是想再見到她,即使不是同類,也不是任何反抗的希望,她也想見到她,看看她過的怎麼樣,時隔五年她是否換了一張皮囊。
半個月後,祖萬殺帶着一隊修士殺進了那座邊塞小城。
她那日穿着圓領紅袍,站在城牆上,一眼就看到了被關在籠子裡的渡。
她沒什麼變化,好像長了些個子,還是那麼暴脾氣,對着把自己從一堆渡裡單獨揪出來的修士罵罵咧咧:“輕點!輕點!你們是哪路的?怎麼這感覺這麼熟悉,好像馬上就能看到茶川一樣……”
“你看不到了。”祖萬殺自城牆上飄逸落下,走到瞠目結舌的渡面前,“他死了。”
渡楞了一下,點頭道:“我知道,之前無意中碰到了他的靈魂,我還帶他去了下界。”
祖萬殺眼神有了波動,問:“他怎麼樣?”
渡道:“就那樣呗,不過他挺擔心一個叫姬會然的姑娘,不放心自己轉生走了,讓我幫忙擺渡她的靈魂,想帶着她一起上路。”
祖萬殺“嗯”了一下,點頭。
渡自顧自道:“不過我沒找到,他好像還在等着,我又被抓到這裡來了。那些苗巫真煩人。”
祖萬殺看着籠子裡的渡,覺得這畫面熟悉得讓她一直積壓在心中的氣重新湧了上來,她冷淡道:“一别多年,你混得還是這麼差,還是被關在籠子裡。”
渡氣得翻白眼,道:“肯定是你這人太晦氣了,我逍遙了五年呢,哦,對了,我現在有名字了,叫屋渡厄,畢竟我善良心腸,專能渡人苦厄,就是最近倒黴被抓,結果又遇到你了,說實話,是不是你讓人把我抓起來的?”
祖萬殺搖頭道:“我不會再費力抓你了,你愛說謊,是個騙子。”
渡沉默了片刻,擡手抓了抓自己蓬亂的頭發,底氣不足道:“那對不起,你把我放了呗,我聽說你家被人滅門了,你好像沒什麼事?”
祖萬殺避重就輕,輕飄飄道:“不放。來兩個人,把她擡回去。”
渡瞪眼嚷嚷道:“我是不會做你的狗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祖萬殺垂眼幽怨地看着她,道:“做我的狗起碼要聽話,你不夠格。帶走。”
快馬加鞭回去的一路上,渡都沒怎麼說話,她很不想承認地發現,當祖萬殺對自己冷冰冰說出指責和失望的話後,她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疏離,竟然為騙了當初那個蹲在自己身邊想摸摸自己的十四歲的祖萬殺,而感到怅然若失。
接下來的過去銅鏡沒有再向三人展示了。
不過屋渡厄還記得,她跟着祖萬殺回到二十四聯城後,與孟應塵白命蘭見了面,有了一些接觸。
孟應塵自然是個風趣正直接觸起來很舒服的人,不過孟應塵公務繁忙,屋渡厄和她沒怎麼說話,倒是經常來找祖萬殺吵架的白命蘭,她頗有印象。
屋渡厄就是這段時間和她們在一起了一段時間。四人相處的大部分情況是:祖萬殺找孟應塵閑聊說話,白命蘭就吃味,故意用言語激怒祖萬殺,但結果往往是被祖萬殺氣得直咬牙,出手打在一起,然後屋渡厄把完全狀況外的祖萬殺拉走,孟應塵私下哄白命蘭。
她那時候也是個不解風情的直腸子,真以為白命蘭就是單純和祖萬殺關系不好罷了,哪想到她和孟應塵還有這樣一層關系在,還多次為祖萬殺被針對而憤憤不平過。
不可否認,即使是關系和誰都很單薄的屋渡厄,回憶裡,那也是一段很快樂的日子。
祖萬殺對她的埋怨很快就被她一番甜言蜜語地哄消了,兩人好像又回到了當初隔着籠子東扯西扯的日子,她那時心中就隐隐察覺,祖萬殺對祖家并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她對母親和小黃狗,那段平和壓抑時光的猝然消失的遺憾,移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