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龍城外一座小縣城内,戰火已經将這裡燒成了一片殘垣斷壁,偌大的街道,竟然半個人影也不見了。
何止此處,如今半個人間都已經被畢方掏空。
道玄捋着胡須氣定神閑地走過一處處飛灰,他仰頭看上空,靈視穿透雲層,見到原本的上界入口淩霄門染上了灰燼,逐漸變得焦黑,如同火焰燃燒的模樣,人間戰火帶來的業力一股股萬水入海般湧入了天門,将淩霄門吞沒。
随即,所有灰燼無風剝落,露出了金光揮灑天際的天濁門。
白命蘭化作一道輕靈的光芒,掩藏在牆角後,等待着屋渡厄的回信,片刻後,屋渡厄的聲音傳入腦海:
“畢方把天濁門徹底打開了,現在正從遊邊地獄進入天庭,應該是打算清洗天庭,你可以動手了。”
道玄等待着天濁門渡盡所有靈魂後,迎來自己的結局。
他從小流浪街頭,如果沒有畢方賞識,自己早就死了,他自知自己不是個聰明人,比不過大師姐白命蘭心思深沉,也不如二師姐祖萬殺天賦異禀,隻是個最普通的人,如今能夠幫助恩師渡劫,幫助所有靈魂逃離假象,去往真正的天外天輪回,他感覺自己死得很值得,甚至很榮幸。
轉過街角,他看到了拿到熟悉的潔白身影,青紅兩段的飄逸帔帛,在黑灰翻卷的低風中蕩開,通身氣息,分毫不差。
道玄知道這一天終于來了,對眼前的畢方釋然笑起,如同私塾裡乖巧的學生,拱手彎腰道:“師傅,您就要離開此處了,恭喜,徒兒能做的已經做盡了,眼下隻差一條性命,助師傅渡劫斬三毒。勞煩師傅,動手吧。”
畢方端着獨特的笑容,慢慢走近,颔首滿意道:“道玄,你做得很好。”說罷,手中掐訣,朝他的眉心命門點去。
道玄忽然仰起頭問:“師傅,徒兒真的夠好嗎?”
畢方垂眼,語氣平緩道:“自然,你又為何發問呢?”
道玄目光落在畢方身後燒紅的天際邊緣,那燒毀的一切都是為自己的恩師送行,如今自己這條性命也是一杯餞行酒。
他蒼老的容顔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竊喜,不斷點頭道:“飄零此身終不悔,願化恩師腳下塵。師傅,這恩情,徒兒算還了吧。”
畢方的眼中似乎猝然劃過一點憐憫,但如同錯覺般掠過,手中動作迅速摁在了道玄的命門上。
在道玄最後暗下的視線中,他看到畢方點了點,道:“還清了,走吧,道玄。”
道玄年邁的身軀轟然倒地,街道邊熊熊燃燒的木柱砸在了身體上,帶着衣裳滾入了烈火中。
畢方潔白的衣衫變化,成為了白命蘭的模樣,她啧啧道:“祖萬殺說得還真準,這道玄也是蠢透了。”
祖萬殺讓她來殺道玄的時候,白命蘭還指着自己有點不确定,“你不跟我去?我自己還真拿不準能不能殺了道玄,萬一驚動了畢方怎麼辦。”
祖萬殺笃定道:“不會,隻要你變化成畢方的樣子,他心甘情願被你殺,而且,隻有你變化的畢方不會出現破綻。”
畢方和她共享的那一半魂魄,沒想到如今也能成為刺向畢方的一把刀刃。
白命蘭深受啟發,潛心思索離開了街道,途中将那張為孟平調換身份的黃紙拿了出來,借着街邊的火點燃,抖散破了法術。
兩股兵流殺入堰龍城,所過之處,鮮血橫流,箭矢遍地,雕梁畫棟的殿宇也被南家萬家為圖洩憤,而燒毀了,大股大股的濃煙封鎖了王城的中心。
議事大殿的殿宇之上,二十幾名親衛站立飛檐,鷹瞵虎視,誓死捍衛,為主上肝腦塗地。
祖極背靠大殿,負手而立,面容平靜冷沉,看着闖進來為首的祖慎與孟平,忽地冷笑一聲。
祖慎微微一笑,沒說什麼,孟平先好奇問道:“笑什麼?自以為天命所在,輸也不認命賤嗎?”
祖極剛要開口回敬,眉頭忽然皺起,祖慎留意到他的神色,也不約而同看向了南穆棱。
二人眼中,南穆棱的面容眨眼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寬厚的面相逐漸清減,成了一副清朗的模樣,成了一個祖慎并不熟悉,而祖極卻格外難忘的一張臉。
“孟平!”祖極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句話,“真是本王小看了你,偏偏放過了你。”
“放過我?”孟平怒道,“你何時放過了我?如果不是你樹敵太多,有人看不慣你坐皇位,我早就含恨而死!哪來今日血債血償的好世道!”
他一步步逼近祖極,亮出了手中靈劍,蓄勢待發,吼道:“你把我娘的屍身葬在哪裡了!”
祖極轉怒為嘲,輕飄飄第一句話徹底激怒了孟平:“早就扔進煉丹爐了,可惜資質不佳,白費了一爐子幹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