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過神來,玉婵和知言已經在幾步之外和街邊一個小老頭說話。
這小老頭生得幹巴巴,五十來歲年紀,穿了身舊道袍。他面前的地上鋪了塊粗布,一個大大的“解”字寫在上面。
原來是個算命的。
“小事而已,公子不必客氣,”他對知言道,“公子要不要問問舉業前程,老朽為您蔔上一卦?”
知言擺了擺手,他不大信這些。方才若不是這小老頭提醒他發簪有些松了,他根本不會同他講話。
“其實,公子已有功名在身,隻是還想進益,不知老朽說中了沒?”算命的兩隻小眼睛直放光。
知言腳步一頓,他自然是一表人才,一看就是聰敏有學問的,但有沒有功名也是能瞧出來的?
算命的見他遲疑,神色愈加高深起來:“公子的左手上,中間三顆手指長而硬挺,而除食指之外的另外兩指實為接近,料定公子家共有兄弟三人,除公子之外,其他兩人是一母所生……可是如此?”
知言倒吸了口氣,倒是說得一點不差。
曆代也有不少名臣擅長占蔔,也沒準這小老頭真有些本事?
青岚怕他上當,壓低聲音勸他:“你家是本地大戶,他多半是早知你的身份,這種人不能信。”
知言點點頭要走,那小老頭眸中的怨恨一閃而過。
“這位小姐來得好,老朽正想提醒您一句。看您印堂泛青,眼下發紫,司空處還有暗紋,恐怕近日會有血光之災啊!”
他撚着幾根老鼠須子,一對小眼睛瞟着青岚。
青岚差點氣笑了,她攏着裙子蹲下身來,審視了那小老頭片刻,喚了聲“纖竹”。
纖竹會意,巴掌大的銅牌往那老頭面前一亮。上面赫然刻着——薊州衛衙門出入腰牌,以憑放行。
“再敢胡說八道,抓你去挨闆子。”青岚眉梢一豎,眼角染了厲色。
老頭吓得一抖手,小須子差點拔掉兩根。
“老朽眼拙,老朽該死……這就換地方。”
他抓起屁股底下的小杌子和地上的粗布往腋下一夾,拔腿就走。五十來歲的人,兩條小短腿利落得很。
青岚以為此事就這麼結束了,誰知他跑出一段竟突然挺直了腰杆,轉回頭罵她。
“呸,丫頭片子,仗勢欺人,你就等着見血吧,不是你死就是你爹死!”
青岚猛地回頭看過去。
那小老頭大概覺得她追不上,邊跑還邊朝她搖頭晃腦的。
青岚氣得牙癢癢,把他先前用來壓布的石子一股腦劃拉到手裡,追上前幾步,狠狠甩出去一顆。
小老頭的腿窩上重重挨了一下。他吃了痛,一個跟頭摔到地上。
回頭一看,那小姑娘正青着臉,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手裡還掂着一把碎石子。
今日算是惹錯人了。
他也顧不得給自己揉揉,就手忙腳亂地撿了東西跑,結果才剛站起來,另一個腿窩又狠狠挨了一下,他原樣地摔了回去。
一連兩個大馬趴,他這下學乖了,也不怕周圍人笑話,像個□□似地在地上趴了片刻,突然猛地竄起來往前跑。
石子一顆接一顆地飛過來,就像長了眼睛似的,任他左躲右晃,仍能狠狠地咬上去。
老頭恨自己隻生了兩隻手,護得了這兒就護不了那兒,隻好貓着腰,耗子似地往前竄。待他沒入人流,那些石子才終于放過了他……
知言和玉婵已經追上了青岚。玉婵挽過青岚的胳膊,才見她咬着牙,胸前微微起伏着。
大多數時候,青岚并不信這些神鬼詛咒之類的事,但一牽扯到父親,她便有許多的小心和忌諱。
年幼的時候,每逢父親迎敵,母親總要帶她一起吃齋禮佛。後來母親離世,她便不在意這些。直到有一回,父親從戰場上回來,身中數箭,奄奄一息,險些就挺不過去了,她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父親是武将,幹的是把命别在褲腰上的差事。稍有個運氣不好,她或許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别氣了,”玉婵撫了撫青岚的背,“那人是騙子,說話都得反着聽。”
“就是,”知言湊過來,一臉的埋怨,“他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人,大街上和他動手,不怕失了身份麼。”
青岚氣呼呼地擡起頭,本來想頂他幾句,又覺得說了他也不會明白。
“這種無良騙子,就該抓到厲城所,好好給頓闆子。”
她嚯地一甩袖子,看得知言直皺眉。
玉婵趕緊打了個圓場,拉着青岚上前面看熱鬧,讓這事趕緊過去。
知言慢吞吞地跟在她們身後,仍是不住地搖頭。
昨日被母親那麼一提,他還稍稍動了些心思,覺得表妹雖不是他向往的那種下凡仙子,卻也是個俏麗可人的姑娘。何況他與她自小親近,相處起來也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