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麼,眼中現出欣賞之色。
“這也是令姊的安排?”
慶安點頭應是。
那人便饒有興緻地拿起冊子翻了翻。那冊子上每頁隻有一兩個名字,大多是本地的官員。
他眼中笑意更甚,輕輕放下冊子:“許某今日隻為全了故人的情誼,倒不必相謝了。”
說罷便拱手告辭。
慶安也不勉強,讓劉管事将他們送出去。
主仆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院子,待上了馬車,跟在身後的人才問:“四爺方才可是覺得哪裡不妥?”
許四爺搖了搖頭:“倒沒有不妥。隻是覺得沈家那小姑娘伶俐得很。年紀輕輕的,趕上父親新喪,事來如山倒,如此煩亂慌張的時候她還能想到這些。”
“您是說請賓客留名姓的事?”
“正是。沈将軍離世,她們姐弟無依無靠。此時記下人情,日後登門拜訪勤走動,說不定遇到難事的時候,她父親這些朋友裡能有人向他們伸出援手。”
而且每頁隻留一波賓客的名字,以防惹那些相互有龃龉的賓客不悅。也是極有心思了。
從前他就覺得這小姑娘非同一般,如今看來果然如此。算年紀,她應該已經嫁人了,像她這麼聰明的姑娘想來在婆家應該過得不錯。
“那四爺沒有留名字,是怕他們找上門?”
許紹元微微搖頭。
他沉吟了片刻又問:“徐智,銀票放進去了嗎?”
“放進去了,塞在赙禮裡面了。”
許紹元點點頭:“你讓人隔些日子便打聽一下沈家的事情,他們若有什麼難處就來告訴我。”
徐智應諾,旋即又想到别的事:“那咱們今日是宿在驿館嗎?李大人和使團的人應該也會住到驿館去。”
許紹元稍微想了想:“還是去從前住的那家客棧吧,李承钰到了自會來找我。”
*
“昔在高堂寝,今宿荒野鄉。
一朝出門去,歸來夜未央……”
陣陣絲竹聲入耳,伴着伶人低聲的吟唱,婉轉蒼涼。
青岚腦袋裡一片混沌,這幾句挽詞留在耳邊久久不散。
也不知父親如今身在何處?但願不會像這詞中唱的那樣,宿于荒野。
那日她若不是貪玩,急着離開,絕不至于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上。也不知他那日到底遭遇了什麼,他出事的時候她是不是還在玩樂?
痛楚、悔恨綿延不盡地湧上來。
緩緩地,她在揪心的痛苦中睜開了眼。
窗關着,隔着窗紙也看得出天色的昏暗,聽這樂聲,應是管事們請來伴喪的絲竹班子了。她擡手摸了摸額頭,上面覆了帕子,身上汗涔涔的,中衣似是黏在了背上。
床邊加了一把椅子,紫雪坐在裡面,支着腦袋打瞌睡。椅子旁放了個小幾,上面一隻碗裡還有些未飲盡的藥湯。
她想喚紫雪送水來,然而喉嚨幹澀,聲音又幹又輕,紫雪仍是頭一點一點地打盹。
她隻好抓着架子床的門柱緩緩坐起來,撐着酸軟的身子自己去取。
槅扇一響,白嬷嬷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見她醒了,忙幾步上前扶住她,又回手狠拍紫雪的臉頰:“懶丫頭,小姐生病就是你沒照顧好,如今小姐醒了,還敢靠在這犯懶!”
紫雪一下子清醒過來,一邊罵着“奴婢該死”,一邊找了件大氅給青岚披上。青岚擺了擺手,問如今什麼時辰了。
白嬷嬷給她緊了緊大氅的領子,兩彎細眉一皺,扯出了一臉褶子。
“您可把老奴吓壞了!您就這麼躺着已經一日多了。大夫說您風邪入體,氣血兩虧,又是憂思過度……您聽聽,氣血兩虧!聽兩個丫頭說,老爺出事的前一日您也沒好好用飯,這能不虧麼。您别怪老奴多嘴,這些個事是做不完的,您幹什麼要累着自己呢!”
青岚乖巧地點點頭。白嬷嬷四十來歲,卻已是兩鬓花白,這麼些年沒少為她們姐弟二人操心。
“慶安此時可在靈堂?”她準備下床去看看。
“正是,少爺這兩日可是累壞了,白日裡待客,夜裡還要守靈。”紫雪忙道。
白嬷嬷瞥了紫雪一眼,剛要讓她出去給小姐拿碗粥,纖竹便敲了槅扇進來。
“小姐,您昨日讓打聽的事奴婢打聽到了。”